七月十六,申時初刻。
孫思克那道飽含瘋狂的“總攻”號令,化作催命的戰鼓,在屍山血海之上擂響。
咚!咚!咚!
鼓聲沉重,撼天動地。
清軍大營最深處,那支一直按兵不動的最後預備隊,終於動了。
督標營、甘肅鎮標營,整整一萬名養精蓄銳的精銳,甲胄鮮明,刀槍如林。
他們踏著讓大地顫抖的步伐,如同兩股黑色的鐵流,彙入了左右兩翼已經近乎力竭的進攻浪潮中。
整個清軍的攻勢,強度陡然攀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點。
黑色的死亡狂潮,挾著毀滅一切的決絕,狠狠拍向那道搖搖欲墜的穀口防線。
“殺!”
“破穀!屠儘漢狗!”
王進寶、趙良棟雙目赤紅,親自提刀,率領著親兵隊壓在了陣線的最前方。
督戰隊的鋼刀滴著自己人的血,逼迫著那些已經耗儘力氣的士兵,用最後的生命去填補前方的血肉磨坊。
殘破的盾車被推開。
腳下的屍體被踩踏成模糊的肉泥。
清軍士兵狀若瘋魔,嚎叫著,頂著漢軍陣地中愈發稀疏的火銃攢射,不計任何傷亡地向著穀口那幾處最後的缺口湧去。
“頂住!”
“給老子頂住!”
周大勇渾身是血,左肩被一支流矢貫穿,鮮血將半身甲胄浸染得一片黏膩。
他像一頭瀕死的猛虎,用身體死死堵在缺口處,瘋狂揮舞著手中的長刀。
龍驤旅的刀盾手與磐石旅的長戟兵,人人帶傷,體力早已透支到了極限。
可他們依舊死戰不退。
盾牌被砸得凹陷扭曲。
長戟折斷了就拔出腰刀。
刀刃卷了就用拳頭,用牙齒。
整條防線,如同被拉伸到了極致的弓弦,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隨時都可能崩斷。
炮兵指揮台上,陳武看著潮水般湧來,並且得到了一萬生力軍加強的清軍,一顆心直往下沉。
神機旅的燧發槍兵彈藥消耗巨大,射擊的頻率已經明顯慢了下來。
“五雷神機”速射銃隊,更是因為槍管滾燙,被迫輪換著潑水冷卻,無法形成持續的火力壓製。
炮團的開花彈,也所剩不多了。
防線,危在旦夕。
臥龍穀中樞。
李信站在狹窄的了望孔後,麵色凝重如鐵。
穀口方向傳來的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碰撞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風中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甚至已經飄散到了這裡。
他很清楚,防線隨時都可能被突破。
“大帥!左翼三號缺口告急!周旅長請求增援!”
一個傳令兵渾身浴血,踉蹌著衝了進來,話音裡帶著哭腔。
“大帥!神機旅彈藥即將告罄!陳旅長請求炮火掩護,準備收縮防線!”
又一名傳令兵嘶聲報告。
李信的拳頭收緊,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
增援?
哪裡還有成建製的預備隊?
磐石旅的工兵,驃騎旅下馬步戰的遊騎,都早已填進了各個缺口。
難道真的要守不住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漢王妃沈雲容在兩名女衛的護衛下,快步走入中樞。
她臉色蒼白,但一雙美麗的眼睛裡,卻閃動著一絲決然的光。
她手中,捧著一個已經打開的陶罐。
罐子裡,是暗紅色的粉末,散發著一股刺鼻的辛辣氣味。
“夫君!”
沈雲容的聲音又快又急。
“妾身在後方觀戰多時,見清軍攻勢如潮,我軍防線岌岌可危!”
“突然想起格物院的王副院正曾經提過,他們在提煉火硝時,硝土中常常混雜一種曬乾的辣椒粉末,一旦遇火燃燒,產生的煙霧辛辣刺眼,熏得人畜都無法靠近!”
“妾身鬥膽,不知可否將此物製成彈丸,用火炮發射出去,或許能阻擋敵人的攻勢!”
李信猛地轉過身,視線如同利箭,射向那個陶罐。
一股霸道無比的辛辣氣味,瞬間衝入他的鼻腔,刺激得他喉頭發癢。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腦海中炸開。
“王二!”
李信對著角落厲聲嘶吼。
“末將在!”
王二如同一個影子,從角落裡閃了出來。
他一直奉命在中樞待命,隨時準備處理任何技術上的突發問題。
“王妃所言!可行否?!”
李信指著那個陶罐,語速快得如同連珠炮。
王二的眼睛裡瞬間爆出精光。
他快步上前,抓起一把暗紅色的粉末,湊到鼻尖用力一嗅,又用手指撚了撚。
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有些顫抖。
“可行!絕對可行!”
“大帥!這……這是最辣的‘朝天椒’研磨成的粉末!”
“若混以少量硫磺、硝石、木炭粉,製成煙霧彈!遇火即燃!”
“那煙霧一旦散開,辛辣濃烈!沾眼即灼!吸入即嗆!縱是鐵打的漢子,也撐不過三息!”
“好!”
李信的眼中瞬間燃起兩團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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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你立刻帶格物院所有工匠!馬上行動!”
“有多少辣椒粉用多少!混入硫磺硝石木炭!給老子製成煙霧彈殼!”
“要快!半炷香之內!我要三百枚!不!五百枚!用二踢腳炮發射!”
“諾!”
王二嘶聲領命,一把抱起那個陶罐,如同旋風般衝出了中樞。
“傳令陳武!”
李信對著剛剛衝進來的那個傳令兵咆哮。
“神機炮團!所有二踢腳炮,立刻停止發射實彈!馬上清理炮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