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掛在天邊,將整個臥龍穀口染成一片深沉的赭紅色。
風裡帶著嗆人的辛辣,混合著血腥與硝煙,鑽入每一個幸存者的鼻腔。
清軍的屍體從漢軍工事前鋪開,一層疊著一層,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暮色裡。
那麵殘破的中軍大旗下,孫思克的手撐在旗杆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他看著那些潰敗下來的殘兵,看著那些丟盔棄甲、哭嚎奔逃的綠營兵,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五萬大軍。
一日血戰。
傷亡近萬。
他甚至沒有能真正踏上那道看似脆弱的土石工事。
“李信……”
孫思克喉結滾動,乾澀地吐出這個名字。
一種陌生的寒意,從他尾椎骨升起,竄遍全身。
……
穀口工事上,李信扶著身前的垛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喉嚨裡火燒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楚。
他抹了一把臉,手上沾滿了黑灰、汗水與彆人的血。
他看著清軍大營的方向,緊繃的身體終於有了一絲鬆懈。
“傳令!”
他的嗓音嘶啞得厲害,卻帶著穿透一切的力度。
“救治傷員!”
“所有還能動的,去搶修工事!”
“清點戰損,登記陣亡將士名錄!撫恤加倍!”
“活著的,每人賞銀五兩!今晚,酒肉管夠!”
“大帥有令!”
“賞銀五兩!酒肉管夠!”
疲憊不堪的陣地上,先是片刻的寂靜,隨即爆發出巨大的、嘶啞的歡呼。
劫後餘生的狂喜衝散了死亡的陰影,士兵們互相攙扶著,拖著疲憊的身體,重新投入到緊張的忙碌中。
陳武快步走上前來,他的一隻胳膊用布條草草吊著,臉上滿是亢奮。
“大帥!清軍潰了!徹底潰了!”
“咱們應該乘勝追擊!一鼓作氣,衝垮他的大營!”
李信沒有回頭,隻是反問了一句。
“追?”
“拿什麼追?”
陳武被問得一愣。
“神機旅的五雷神機,子藥打光了,重新裝填需要多久?”
李信轉過身,盯著他。
“龍驤旅的兄弟,剛才衝出去三百,現在還能站著的有幾個?”
“李鐵牛的驃騎旅,從側翼衝殺,戰馬還能跑多遠?”
一連串的問話,讓陳武臉上的狂熱迅速冷卻下來。
“我們今天,是險勝。”
李信一字一句地說道。
“靠的是出其不意,靠的是龍驤旅的兄弟用命填上了缺口。”
“更是靠了這辣椒水催淚煙,打了孫思克一個措手不及。”
他指了指穀口那些還在飄散的淡紅色煙霧。
“這個東西,用一次,就不靈了。”
“孫思克不是傻子,他現在退回去,就是在想怎麼破解我們的招數。”
“我們現在衝出去,才是真的自投羅網。”
陳武的頭垂了下去。
“是末將魯莽了。”
“你沒錯。”
李信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這股悍勇之氣,是好事。”
“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舔舐傷口,把防線重新加固。”
“孫思克的大軍還在,硬仗,才剛剛開始。”
“去吧,帶著你的人,把防線重新布置好。尤其是火炮陣地,做好隱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