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廢物!一群廢物!”
孫思克赤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帳外的喧囂與火光灌入他的耳朵,灌入他的腦海。
他衝出帥帳,營盤西北角的天空被燒成一片橘紅,更遠處的營盤核心,一股不祥的紅色煙柱正緩緩升騰。
那方向是炮營。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衝上了頭頂,讓他一陣暈眩。
“殷化行!王進寶!你們人呢?!”
“死哪去了!”
“救火!給本督滅火!擋住他們!”
“炮營!炮營絕不能有失!”
他的咆哮在混亂的夜色中撕開一道口子,帶著無法抑製的驚怒。
殷化行衣甲不整地連滾帶爬衝了過來,頭盔歪在一邊,臉上全是黑灰。
他看著那片混亂,特彆是炮營方向傳來的密集廝殺聲,整張臉都失去了血色。
“提督大人!是漢狗的騎兵!”
“他們夜襲!人數不多!但……但太狡猾了!專挑我們的要害打!”
“擋住他們!調兵!給本督調兵去圍殺他們!把他們碎屍萬段!”
孫思克指著炮營的方向,手指都在劇烈顫抖。
左營。
王進寶被親兵從睡夢中搖醒。
他衝出帳篷,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防區內那片衝天的火海。
馬匹淒厲的嘶鳴,士兵在紅煙裡撕心裂肺的慘叫,每一聲都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捅進他的耳朵裡。
一股邪火直衝腦門。
他猛地抽出佩刀,刀鋒在火光下反射出駭人的寒芒。
“媽的!漢狗欺人太甚!”
他對身邊的親兵隊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親兵隊!都給老子起來!”
“跟老子去宰了那些偷營的雜種!”
他帶著數百名親兵,雙目赤紅,不顧一切地撲向了西北角的火場。
炮營陣地。
李鐵牛率領的百人隊已經鑿穿了守軍的最後一道防線。
殘存的清軍守衛被辣椒煙霧熏得涕淚橫流,咳嗽不止,卻在軍官的皮鞭與屠刀逼迫下,用血肉之軀堵在炮車前。
雙方在巨大的炮車與堆積如山的彈藥箱之間,展開了最原始的搏殺。
馬刀劈開皮甲,帶出一蓬熱血。
長矛刺穿胸膛,發出沉悶的聲響。
不斷有人倒下,漢軍的,清軍的,屍體很快就鋪了一層。
“燒!快給老子燒了大炮!”
李鐵牛一刀將一名清軍把總的頭顱砍飛,滾燙的血液濺了他一臉,他卻毫不在意,對著手下怒吼。
幾名驃騎旅的士兵立刻翻身下馬。
他們動作迅捷,將一個個陶罐狠狠砸在紅夷大炮厚重的木製炮架上。
濃稠的火油瞬間浸透了炮車上的油布與繩索。
火折子湊了上去。
“轟!”
火焰猛地竄起,貪婪地吞噬著塗滿桐油的木材。
“不——!”
姍姍來遲的殷化行恰好看到這一幕,他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嘶吼。
“快救火!”
“保護彈藥箱!快!”
更多的清軍從四麵八方湧來,火把的光芒彙聚成一條湧動的光河,將整個炮營照得亮如白晝。
箭矢從黑暗中射出,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密集地射向李鐵牛和他的人。
“旅帥!清狗的援兵太多了!”
一名百夫長砍翻兩名撲上來的清兵,背上已經中了一箭,他急促地喊道。
“火已經放起來了!我們該撤了!”
李鐵牛看了一眼已經徹底被大火吞噬的幾門炮車,又看了看潮水般壓上來的清軍兵陣,再打下去,他們這百十號人一個都走不掉。
他猛地一勒馬韁,戰馬人立而起。
“風緊!扯呼!”
“擲彈!給他們留點念想!”
剩餘的騎兵毫不猶豫,紛紛從馬鞍邊的皮囊裡掏出最後幾枚辣椒煙霧彈,奮力砸向追擊最凶猛的清軍人群。
“轟!轟!”
幾團濃鬱的紅煙再次爆開。
追兵的陣型瞬間被辛辣的煙霧吞沒,衝鋒的勢頭戛然而止。
淒厲的慘叫與劇烈的咳嗽聲再次壓倒了喊殺聲。
“撤!”
李鐵牛的馬刀向前一揮。
百人隊立刻調轉馬頭,借著煙霧與夜色的雙重掩護,再次化作一支離弦之箭,衝出重圍,消失在茫茫戈壁的黑暗之中。
他們身後,是衝天的火海,混亂的營盤,與無數清軍士兵痛苦的哀嚎。
清軍大營的混亂,直到寅時初刻才被勉強壓製下去。
西北角的馬廄燒毀了超過一半,數百匹戰馬在驚恐中掙斷韁繩逃散,或是被活活燒死、燒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皮肉燒焦的惡臭。
一處臨時的糧草囤積點,損失了足足三成的草料。
炮營陣地,三門從尼德蘭進口的紅夷大炮被徹底燒毀,扭曲的鋼鐵炮管和焦黑的木架混在一起,另外兩門也受損嚴重。
一處堆放的彈藥被引燃,殉爆的威力將周圍幾十名奮力救火的清軍士兵炸得血肉橫飛。
比這些損失更嚴重的,是士兵的傷亡與士氣的徹底崩潰。
被辣椒煙霧熏傷眼睛、喉嚨的士兵超過五百人,短時間內已經失去了戰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