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五。
河南開封府,朱仙鎮。
寒風夾著黃土,吹過街道,發出嗚嗚的聲響。
街兩旁的店鋪門板緊閉,死氣沉沉。
隻有幾家糧店門口,饑民們排成長隊,寂靜無聲。
一塊木牌立在糧店外,上麵的字跡格外清晰。
“米一鬥,銀二兩。”
人群麻木地向前挪動,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一層灰敗。
一個裹著破棉襖的老漢,把身體縮在牆角,試圖躲避刀子般的寒風。
他朝旁邊一個中年漢子湊了湊,嘴唇幾乎不動。
“聽說了嗎,河西出了個漢王李信。”
那中年漢子身體一僵,慌忙伸手去捂老漢的嘴。
他緊張地向四周掃視。
“噓!你不要命了!”
“讓官府的鷹爪子聽見,要殺頭的!”
老漢推開他的手,渾濁的眼球裡轉出一絲光亮。
“怕個球!”
“俺聽跑西口回來的駝隊裡的人說的。”
“那個漢王李信,在河西把清狗打得滿地找牙,占了好大一片地盤。”
“還給手下當兵的分田地!”
“給打殘廢的養老!”
“家裡的娃兒能免費上學堂!”
話音雖低,卻清晰地鑽進周圍幾個人的耳朵裡。
幾顆腦袋立刻湊了過來,空洞的臉上浮現出一點微弱的渴求。
“老哥,這事兒是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
老漢壓低了嗓門,帶著一股確信的勁頭。
“俺有個遠房侄子,就在甘州當綠營兵。”
“前些日子托人捎回信,說漢王軍的火器,厲害得邪乎。”
“打得清狗龜縮在堡子裡不敢出來。”
“漢王還印一種叫‘漢王新報’的紙,到處發。”
“上麵寫得一清二楚!”
“分田!免稅!娃兒上學!”
“分田……免稅……”
一個麵黃肌瘦的婦人反複念叨著這幾個字,乾裂的嘴唇不住地顫抖。
“要是真能分到地,俺娃就不用活活餓死了……”
“做什麼春秋大夢!”
糧店的夥計從門裡探出頭,滿臉不耐煩地嗬斥。
“都給老子滾遠點!彆擋著生意!”
“再敢在這胡說八道,就報官把你們這群泥腿子全抓進大牢!”
人群猛地一縮,瞬間鴉雀無聲。
人們又恢複了那種麻木的姿態,安靜地等待著。
可那幾個字,如同看不見的火種,已經落入了他們枯寂的心底。
陝西潼關,綠營左營駐地。
夜深了。
營房的角落裡,一盞油燈的火苗無力地跳動著。
幾個籍貫陝甘的綠營士兵,正圍著一張布滿油汙的舊紙片,腦袋湊在一起。
那是一張《漢王新報》的殘頁。
一個年輕士兵的手指點在紙片上,因為激動,指尖微微發抖。
“看這兒,看這兒!‘凡為國征戰致傷殘者,撫恤授田二十畝,免賦三年’!”
另一個滿臉刀疤的老兵,手掌摩挲著自己的臉頰。
“他娘的!”
他低聲咒罵。
“咱們給大清賣命,斷了胳膊斷了腿,就給幾兩碎銀子打發了,跟打發叫花子一樣!”
“家裡的娃兒連個蒙學的門都摸不著!”
“這漢王,對自己手下的兵是真當人看啊!”
“小點聲!”
什長警惕地朝門外看了一眼,壓低了音量。
“這事要是讓把總知道了,咱們幾個的腦袋都得搬家!”
那年輕士兵脖子一梗,臉上泛著異樣的紅光。
“怕啥!”
“聽說漢王的大軍很快就要打過來了!”
“到時候,咱們直接反了他娘的!”
“投漢王去!”
“分田地!讓娃兒上學去!”
“對!反了!”
“投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