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內的燭火跳動了一下,映照著沙盤上起伏的山川。
一個身著青布長衫的中年文士,手持一卷竹簡,靜靜地站在帳中。
他叫徐文良,祖上曾經是大明魏國公徐達,如今,是主動前來投效漢王的隱士。
李信打量著他。
此人麵容清臒,身形單薄,可那雙眼睛裡,卻沉澱著歲月的智慧。
“先生請講。”
李信做了個請的手勢,沒有多餘的客套。
徐文良躬身一禮,並未立刻展開卷軸,而是走到了沙盤邊。
“漢王欲取天下,如今之勢,困於西北一隅,如龍遊淺灘。”
他的手指輕輕點在黑水城的位置。
“清廷以逸待勞,在甘涼一線布下重兵,若我軍強攻,無異於以卵擊石,縱然得勝,也必是慘勝,元氣大傷,再無力東進。”
李信沒有說話,靜待下文。
這些道理,他自然清楚。
“故而,文良以為,破局之法,不在於力,而在於謀。”
徐文良終於展開了手中的竹簡,上麵用工整的小楷寫著五個大字。
《雙線反攻策》。
“何為雙線?”
李信問道。
“一為東線,此乃主攻,亦是陽謀。”
徐文良的手指劃過沙盤,從黑水城一路向東,直指涼州與肅州。
“以我軍最精銳之龍驤、神機兩大軍團,攜新式火炮之利,擺出堂堂正正東進之勢,目標,便是打通整個河西走廊。”
“此路,要打得猛,打得凶,要讓清廷以為,我軍欲畢其功於一役,從正麵撕開他們的防線。”
李信的指節在桌案上輕輕敲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清廷在甘涼的守軍超過十萬,周培公更是宿將,強攻不易。”
“漢王所言極是。”
徐文良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還需要另一條線。”
他的手指猛然調轉方向,從東邊的甘涼,一路滑向了西南,停在了那片廣袤崎嶇的高原之上。
“西線,此為奇襲,亦是陰謀。”
“以駐紮在青海的南鎮軍團為核心,聯絡羌藏部族,借其向導,走那條千年未曾有過大軍通行的茶馬古道,南下。”
“南下何處?”
李信身體微微前傾。
“四川。”
徐文良吐出兩個字,擲地有聲。
帳內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李信的呼吸停頓了半拍。
四川。
這個地方,他之前從未真正納入過近期的戰略版圖。
那裡的山川之險,道路之難,遠非西北可比。
“茶馬古道,多是懸崖峭壁,騾馬難行,大軍如何通過?”
賀連山的聲音從帳外傳來,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裡,顯然是被這場對話吸引了。
徐文良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賀將軍所慮,正是此計之精髓。”
“正因其難,清廷才絕不會設防。他們會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東線的周培公身上。”
“我軍南下,並非要攜帶重炮甲胄,而是要化整為零,以輕裝精銳,出其不意。”
他的手指在四川盆地的邊緣畫了一個圈。
“一旦我軍進入四川,便如蛟龍入海。”
“吳三桂之亂,清廷在四川屠戮甚重,民怨至今未消。隻要漢王大旗一豎,振臂一呼,應者必然雲集。”
“屆時,我軍可聯絡當地反清鄉勇,裡應外合,先取一府一縣,站穩腳跟。”
“而後,斷其西南糧道,威脅湖廣腹地。”
徐文良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全局的清晰。
“東線大軍猛攻河西走廊,西線奇兵攪亂四川腹地。”
“康熙的兵馬,便如這被拉扯的布匹,顧東則失西,顧西則失東。”
“屆時,他首尾不能相顧,疲於奔命,我軍便可尋其破綻,一舉定乾坤。”
賀連山聽得心潮澎湃,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大軍翻越雪山,出現在成都平原的景象。
李信緩緩站起身,走到沙盤前,久久不語。
他的腦海中,整個天下的棋局被徐文良的這番話徹底盤活了。
東線是錘,狠狠砸向清廷最堅固的盾牌。
西線是針,悄無聲息地刺向清廷最柔軟的腰腹。
一剛一柔,一明一暗。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軍事進攻,而是撬動整個天下大勢的陽謀與陰謀的結合。
許久,李信轉過身,對著徐文良深深一揖。
“先生之才,真乃吾之子房。”
……
紫禁城,乾清宮。
殿內的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戶部尚書明珠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冰涼的金磚,連大氣都不敢出。
“你是說,西北的軍需,還有上百萬兩的缺口?”
康熙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每個字都像一塊冰,砸在明珠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