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帥帳內的炭火燒得正旺,卻沒有驅散帳中凝重的空氣。
帳外是漢軍將士慶祝勝利的喧囂,帳內卻是決定未來的寂靜。
李信坐在主位,手指輕輕敲擊著麵前的案幾。
他的麵前,不是沙盤,而是一幅詳儘的河西輿圖。
“諸位,仗打贏了,但我們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李信的聲音不高,卻讓帳內每一個人都凝神傾聽。
“拿下河西,隻是拿到了鑰匙。如何用這把鑰匙打開中原的大門,甚至坐穩整個天下,看的不是我們能打下多少地,而是我們能守住多少,能養活多少人。”
他的話,像一塊石頭投進平靜的湖麵。
陳敬之站了出來,他清瘦的身影在跳動的火光下顯得格外堅定。
“王上所言極是。”
“臣與保民府同僚連日勘察,已就河西治理,擬定了一份方略。”
他展開一卷羊皮紙,上麵用細密的炭筆繪製著田畝與水渠的規劃。
“河西之地,自古便是膏腴之地,隻是多年戰亂,加上韃清盤剝,才致十室九空,田地荒蕪。”
“臣的方案,核心在一個‘墾’字。”
陳敬之指向輿圖上黑河沿岸大片的空白區域。
“臣已派人從西域調集耐旱的‘珍珠粟’、‘沙地麥’等糧種,這些糧種耗水少,生發快。”
“我們可沿黑河兩岸,開墾荒地,首期目標,三萬畝。”
帳內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
三萬畝,對於這片廣袤的土地而言不算什麼,但對於一個剛剛起步的政權,卻是一個巨大的工程。
“地有了,種子有了,水呢?”
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
驃騎軍團長李鐵牛,這位在戰場上從不皺眉的猛將,此刻卻是一臉的疑慮。
“河西缺水,天下皆知。黑河的水量,時豐時枯,靠天吃飯,怕是不穩妥。”
陳敬之似乎早料到有此一問。
“李將軍所慮,正是關鍵。”
“格物院已經改良了新式的蒸汽抽水機,以煤為燃料,可日夜不休,將河水提升至高處,再由水渠灌入田畝。”
“隻要煤炭跟得上,水源便不是問題。”
他又補充道。
“為鼓勵流民墾荒,臣提議,凡參與開墾之農戶,首年免除一切租稅,次年租稅減半。”
“此外,保民府將設立農官,下到田間地頭,專門指導百姓耕作,傳授新式農法。”
這套方案,環環相扣,考慮得極為周詳。
李信聽完,微微頷首。
但他沒有立刻表態,而是提出了一個更深層的問題。
“農官,由誰來當?”
“新來的農戶,對我們畢竟還是陌生的。若是派去的官吏隻知發號施令,恐怕會激起民怨。”
陳敬之躬身。
“王上遠見。”
“臣正要稟報。農官的人選,一部分從我們後方識字的子弟中選拔,另一部分,也是更重要的部分,要從當地那些有耕作經驗、有威望的老農中吸收。”
“讓他們參與管理,既能讓政令通達,也能讓他們有歸屬感。”
“讓他們明白,這地,是為自己種的,不是為我們這些‘官’種的。”
“好。”
李信終於說出了這個字。
“就這麼辦。基層治理,要的就是這股‘自己人’的勁頭。”
他轉向一直沉默的軍師祭酒徐文良。
“文良,河西是根基,西域就是屏障。這道屏障,你打算怎麼建?”
徐文良手持一根長杆,指向懸掛在側麵的一副更為龐大的西域全圖。
地圖被細線分成了幾個顏色各異的區域。
“回王上,西域地貌複雜,部族林立,不可一概而論,當分而治之。”
他用長杆指向南疆的綠色區域。
“南疆,多為綠洲城邦,畏兀兒各部聚居。此地民風彪悍,但對強者素來敬服。臣以為,可設安撫使署,以我漢軍官員為主,輔以當地德高望重的部族首領,共同理政。以懷柔為主,讓他們看到跟著我們的好處。”
長杆又移向西邊,那是一片廣闊的黃色。
“西疆,直麵中亞諸汗國,乃四戰之地。此處當設安西都護府,由我漢軍精銳直接管轄,駐軍屯田,軍政合一。對外,要強硬,要讓他們知道,大漢的疆界,寸土不可犯。”
接著,是東疆的紅色細長地帶。
“東疆,扼守絲綢之路要道,哈密、吐魯番等地,是商旅必經之所。此處當設守禦使,重兵把守關隘,確保商路暢通。此為我漢軍錢袋之一,不容有失。”
最後,長杆指向了最北方的廣袤草原。
“至於北疆,眼下我軍兵力與糧草尚有不足,不宜大規模進駐。可暫設斥候營,廣布哨探,監控漠北動向。待河西糧倉充實,再圖北進。”
分區域,不同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