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漢王府的議事廳內,炭火盆裡的銀霜炭燒得通紅,驅散了黑水城初秋的涼意。
昨夜的宏大方略塵埃落定,今日的議題則更為具體,每一項都關乎著這片新土的血脈流通。
李信的手指在桌案上輕輕叩擊,環視著座下的幾位核心部屬。
陳敬之依舊是一身樸素的青布官服,神情專注。
格物院的王希眼下帶著一圈淡淡的青黑,顯然是連夜準備圖紙,整個人卻處在一種亢奮的狀態。
醫曹的張濟則安靜地坐在一旁,手指間夾著一支小巧的銀針,在指尖來回轉動。
還有一身黑衣,幾乎要與廳內陰影融為一體的青蛇衛指揮使,燕九。
“昨日定了民生與軍略的大方向,今日,我們便來談談如何讓這盤大棋活起來。”
李信開口,廳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
“錢糧與貨殖,是為血肉。道路與鐵軌,是為筋骨。這兩件事辦不好,河西就是一塊死地,西域也隻是個虛名。”
他轉向燕九。
“燕九,你先說通商之事。”
燕九起身,躬身一禮,他的動作無聲無息。
“稟大王,通商規劃已有初步眉目。”
“伊犁通商點,已與哈薩克諸部族達成協議。我方以茶葉、絲綢、瓷器,交換其戰馬、牛羊與皮貨。對方對我們的茶葉需求極大,首次交易,便願意拿出五百匹上等戰馬。”
李鐵牛聽到戰馬,身體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
“涼州通商點,則更為隱秘。屬下已通過舊有渠道,秘密聯絡上數家關內的商隊。他們願意冒險出關,用糧食、藥材、布匹,來換取我方的鐵器與西域特產。”
“鐵器?”
陳敬之開口詢問,他負責民政,對物資的流向最為敏感。
“正是鐵器。關內鐵料管控極嚴,民間缺口巨大。一把上好的漢軍菜刀,在關內能換回三鬥米。”
燕九的回答很平靜。
“這些商人膽子很大,隻要利潤足夠,他們甚至敢把糧食運到我們眼皮子底下。”
陳敬之沉吟片刻。
“此事可行,但須有法度。若任由青蛇衛的弟兄們與商人私下交易,時日一長,必生腐敗,更會擾亂市價,於我漢軍聲譽有損。”
他向前一步,對著李信拱手。
“臣以為,應在涼州、伊犁等地設立‘商稅司’,由保民府派出專員,統一製定稅率,明碼標價。”
“所有交易,必須在商稅司的監督下進行。如此一來,既可防止官吏盤剝,又能為我漢軍提供一筆穩定的稅收。”
“為了吸引更多商戶前來,臣建議,商稅司成立後的首月,可減免三成稅額,以示我漢家之誠意與大度。”
燕九聽完,沒有反駁,隻是看向李信,等待裁決。
他負責的是情報與執行,對於建立秩序的繁瑣細節,他並不擅長,但他尊重專業。
李信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
“敬之所言,乃是長治久安之策。”
“通商,不僅僅是為了交換有無,更是要將我們的規矩,我們的法度,隨著貨物一同輸出。要讓所有和我們做生意的人都清楚,在漢軍治下,守規矩才能賺大錢。”
他看向燕九。
“青蛇衛負責打通關節,聯絡商線,確保安全。商稅司負責製定規則,監督交易,收取賦稅。二者並行不悖,相互配合。”
“就這麼定了。”
李信一錘定音。
“此事由陳敬之你來牽頭,保民府即刻抽調人手,擬定商稅司章程,半月之內,我要看到涼州的第一個商稅司掛牌。”
“臣,遵命。”
陳敬之躬身領命。
通商之事敲定,李信的視線轉向了滿臉期待的王希。
“王院正,你的鐵路,修得如何了?”
王希幾乎是跳了起來,快步走到大廳中央,將一卷巨大的圖紙“嘩啦”一聲在地上鋪開。
那是一副詳儘的工程圖,從黑水城一直延伸到涼州,沿途的山川、河流、地勢起伏,都用精細的筆觸標注得清清楚楚。
“王上請看!”
王希跪在圖紙邊,手指著起點。
“黑水城至涼州鐵路,全長約三百裡。鐵軌將全部采用格物院新法鍛造的熟鐵,韌性與強度遠勝從前。基座則采用高大的木枕,深埋地下,以求穩固。”
他的解說中帶著一股難以抑製的激情。
“要完成這條鐵路,預計需征調民夫三萬,各類工匠五千人。”
“三萬民夫?”
陳敬之剛剛坐下,聽到這個數字又站了起來。
“王院正,如今正是秋收與開荒的關鍵時刻。河西之地,人口本就稀少,一下子抽調三萬青壯,農事怎麼辦?張掖那邊的萬畝荒地,誰去開墾?”
王希也急了。
“陳大人,鐵路乃是百年大計!一旦修通,從涼州運糧到黑水城,隻需一日一夜!一趟車,能抵得上百輛牛車的運力!孰輕孰重,還請大人明斷!”
“我並非說鐵路不重要,而是凡事要有輕重緩急。餓著肚子,修再好的路,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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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之寸步不讓。
兩人都是為了漢軍大業,但立場不同,觀點便針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