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兩岸的寒風,刮得人骨頭縫裡都疼。
周大勇站在龍驤軍團的營帳前,手裡的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掌心。
他的視線越過層層疊疊的營帳,投向遠處那條被冰雪禁錮的黃河。
中衛渡口,對岸的清軍防線壁壘森嚴,箭樓、炮台清晰可見。
趙良棟那個老家夥,把渡口守得滴水不漏。
強攻,就是拿人命去填。
這幾天,他派出的斥候一波接著一波,沿著黃河兩岸來回探查,可帶回來的消息都大同小異。
清軍沿河設置了密集的哨卡,任何一處可能的渡河點,都有重兵把守。
“軍團長。”
一名親兵快步走來,壓低了聲音。
“向北探查的斥候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人。”
周大勇的動作停住,轉身走回大帳。
帳內火盆燒得正旺,驅散了些許寒意。
兩名風塵仆仆的斥候正按著一個乾瘦的老頭,老頭的山羊胡子上掛著冰碴,渾身抖得和篩糠一般。
他身上的破爛棉襖根本擋不住嚴寒,一雙眼睛裡全是恐懼。
“軍團長。”
斥候抱拳行禮。
“我們沿河北上五十裡,找到了此人。他自稱是黃河邊的船工,熟悉河道。”
周大勇的目光落在老船工身上,沒有說話,隻是上下打量。
那老頭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雙腿一軟就要跪下。
“軍爺饒命,老漢什麼都不知道啊。”
周大勇擺了擺手,示意斥候鬆開他。
“老人家,彆怕。我不是要殺你,是想問你幾句話。”
他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些。
“你常年在黃河邊上,可知道除了中衛渡口,這附近還有沒有彆的地方,能讓大隊人馬過去?”
老船工哆哆嗦嗦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珠轉了轉。
“軍爺,這天寒地凍的,黃河都封了大半,哪裡還有什麼渡口。就算有,岸邊也全是朝廷的兵啊。”
一名斥候在旁邊補充道。
“軍團長,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想偷偷鑿冰捕魚。我們許諾給他十斤米,他才肯跟我們回來。”
周大勇點點頭,從案幾上拿起一個水囊遞過去。
“喝口熱水暖暖身子。”
老船工遲疑著接過,灌了一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周大勇也不催促,靜靜地等著。
許久,老船工才緩過勁來。
“軍爺,您真的隻是問路?”
“我漢軍說話算話。”
周大勇的回答很簡短。
“隻要你說的有用,彆說十斤米,一百斤米都給你,還保你一家老小平平安安。”
老船工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似乎在權衡。
他看了一眼帳外森嚴的軍營,又看了看周大勇。
“有……有一個地方。”
他終於開了口,聲音乾澀。
“離中衛大概五十裡,有個叫‘石嘴渡’的地方。那裡河道窄,水流也緩。往年一到冬天,最冷的時候,河麵上能結起一層冰,人都能在上麵走。”
周大勇的身體微微前傾。
“那裡有清軍防守嗎?”
“有。”
老船工點頭。
“不過……不過隻有十幾個民壯在那兒看著。天冷,他們都縮在窩棚裡烤火,很少出來。”
周大勇與身邊的斥候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說的可是真的?”
“老漢不敢騙軍爺。那地方偏僻,要不是我們這些沿河討生活的,外人根本找不到。”
周大勇站起身,在大帳裡來回踱了兩步。
五十裡。
一個可以徒步涉冰的渡口。
隻有十幾個民壯看守。
這個消息太重要了。
但是,也可能是一個陷阱。
“你,帶路。我親自去看看。”
周大勇做出決定。
“如果屬實,一百斤米,一匹布,說到做到。如果敢騙我……”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帳內的溫度似乎又降了幾分。
老船工的身體又是一抖。
“老漢不敢,老漢不敢。”
三個時辰後,天色已經完全黑透。
周大勇換上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衣服,帶著十幾個最精銳的斥候,在老船工的帶領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大營。
凜冽的北風卷著雪沫,打在臉上刀割一般。
他們避開了所有官道,專挑崎嶇難行的小路。
老船工在前麵引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裡。
走了將近兩個時辰,老船工停下腳步,指著前方一片黑漆漆的河岸。
“軍爺,前麵就是石嘴渡了。”
周大勇打了個手勢,所有人立刻蹲下,隱藏在枯黃的蘆葦叢中。
他拿出千裡鏡,朝對岸望去。
河麵對岸果然有一個小小的窩棚,隱約有火光從門縫裡透出來。
周圍靜悄悄的,看不到一個巡邏的兵丁。
他收起千裡鏡,又觀察著腳下的河麵。
石嘴渡的河道確實比中衛渡口窄了不少,靠近岸邊的部分已經完全凍結,冰麵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