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的黑水城,風中卷著碎雪,城牆垛口凝結著白霜。
李信站在城門洞下,身後的親兵牽著馬,韁繩在凍得發僵的手裡攥著。
車隊緩緩駛入,一輛馬車停下,嶽升龍先一步下來,轉身去扶車裡的人。
一個穿著厚實棉襖的小小身影,從車上跳了下來。
他懷裡緊緊抱著一個木頭疙瘩,正是那五雷神機模型,落地時還趔趄了一下,把模型抱得更緊了。
這便是嶽鐘琪。
十歲的年紀,麵龐還帶著稚氣,但一雙眼睛卻四處打量,沒有半分孩童初到陌生之地的膽怯。
李信邁步上前。
嶽升龍見到李信親迎,連忙躬身要行大禮。
“嶽總督不必多禮。”
李信伸手扶住他,目光卻落在了他身後的嶽鐘琪身上。
“你就是鐘琪?”
嶽鐘琪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他聽父親說過無數次,這就是漢王李信。
他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把懷裡的模型又往裡收了收。
“你懷裡抱著的,是個寶貝?”
李信的問話帶著笑意。
嶽鐘琪這才開口,聲音清脆。
“這是五雷神機。”
“哦?那你可知,它為何比清廷的鳥槍要強?”
李信饒有興致地追問。
“鳥槍打一發,要清理槍管,要裝火藥,要填彈丸,快不了。”
嶽鐘琪抱著模型,小大人似的解說起來。
“這個不一樣,它可以先裝好五發,轉動機括,就能連續打出去,戰場上,能比彆人多打四次。”
他說得頭頭是道,完全不像一個孩子。
“說得好。”
李信點頭讚許。
“那你覺得,它還有什麼地方可以變得更好?”
這個問題讓嶽鐘琪陷入了思索。
他低頭看著懷裡的模型,小小的手指在木製的機括上摩挲。
“它的槍管打快了會燙。”
“如果能有一根鐵管套在外麵,中間灌上水,或許能讓它涼得快一些。”
“水?”
李信的表情凝固了。
他身後的王希,格物院的總院院正,此刻也走了過來,聽到這話,臉上滿是驚愕。
水冷式槍管的雛形,竟然從一個十歲的孩子嘴裡說了出來。
李信蹲下身,平視著嶽鐘琪。
“這個想法,是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
嶽鐘琪搖頭。
“我看見廚房燒水的大鐵鍋,倒了涼水進去,鍋很快就不燙了。”
一個最簡單的生活常識,卻被他用在了這裡。
李信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孩子,仿佛看到了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好,好一個嶽鐘琪。”
他站起身,對著嶽升龍。
“令郎,我要親自教導。”
嶽升龍聞言,激動得身體都在發顫。
“犬子頑劣,能得漢王親自教誨,是他……是嶽家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不。”
李信擺了擺手。
“是我的福分。”
他轉向王希。
“王院正,從今天起,格物院的學問,你要傾囊相授。”
“遵命。”
王希躬身應下,他看著嶽鐘琪的眼神,充滿了好奇與期待。
李信牽起嶽鐘琪的手,那隻小手冰涼。
“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漢王府的偏殿,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沙盤室。
整個甘肅、寧夏的地形地貌,山川河流,都被微縮在了這個巨大的沙盤之上。
李信將一枚黑色的小旗插在烏鞘嶺的位置。
“這裡,是殷化行的防線。”
他又拿出許多紅色的小旗,散亂地分布在烏鞘嶺的周圍。
“這是我們的兵。”
他指著沙盤,向嶽鐘琪提出第一個問題。
“如果你是主帥,兵力如此分散,你要如何攻破這座關隘?”
這是一個陷阱。
尋常將領,看到兵力分散,第一反應便是集結兵力,再圖進攻。
嶽鐘琪卻繞著沙盤走了一圈。
他沒有去動那些代表漢軍的紅色小旗,而是伸出小手,指向了烏鞘嶺後方,一條用藍色細沙代表的補給線。
“打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