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寒風卷著沙土,刮在人臉上生疼。
訓練場上,刺鼻的硝煙味經久不散,混合著泥土的腥氣,鑽入每一個人的鼻孔。
鄂倫岱站在高台上,麵沉似水。
他身上穿著厚重的鎧甲,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注視著下方歪歪扭扭的隊列。
這些所謂的“新軍”,都是從八旗子弟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可他們此刻的樣子,哪裡有半點精銳的模樣。
“砰!砰砰!”
稀疏的槍聲響起,靶子前方濺起幾片塵土,更多的彈丸則不知飛向了何處。
“下一隊!準備!”
鄂倫岱身邊的親兵高聲喝令。
隊列中,一個穿著華麗軟甲的年輕人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舉起手中的火銃。
這火銃是仿造漢軍的五雷神機所製,分量不輕。
“統領,這都打了快一個時辰了,胳膊都抬不起來了,要不歇會兒?”
納蘭揆敘揉著自己的手腕,滿臉不耐煩地抱怨道。
他的話立刻引來周圍幾個八旗子弟的附和。
“就是啊,這破鐵疙瘩又沉又顛,手腕都快斷了。”
“每天五十發,這是要咱們的命啊。”
鄂倫岱的臉頰抽動了一下。
他從高台上一躍而下,沉重的甲胄發出“哐當”一聲悶響,徑直走到納蘭揆敘麵前。
“納蘭公子,你是在質疑本將的軍令?”
納蘭揆敘仗著自己的家世,脖子一梗。
“不敢,隻是這訓練也得講究個循序漸進不是?我等都是滿洲貴胄,金枝玉葉,可不是那些任人驅使的綠營兵。”
鄂倫岱沒有說話,隻是盯著他。
周圍的喧鬨聲漸漸平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空氣中那股凝重的壓力。
“金枝玉葉?”
鄂倫岱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尾音拖得很長。
“漢軍的炮火可分不清誰是金枝玉葉,誰是泥腿賤民。”
“上了戰場,你們這酸痛的手腕,能擋得住漢軍的刺刀嗎?”
納蘭揆敘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
他想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砰——轟!”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劇烈的爆炸。
一股黑煙衝天而起,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隻見一名士兵倒在血泊之中,他手中的火銃已經被炸得四分五裂,半邊身子血肉模糊,眼看是活不成了。
旁邊還有兩個士兵被碎片波及,捂著傷口在地上翻滾哀嚎。
隊列瞬間大亂。
“炸膛了!又炸膛了!”
“快跑啊!這玩意兒會要命的!”
恐懼的情緒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剛剛還懶散抱怨的八旗子弟們,此刻丟下手中的火銃,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四散奔逃。
“都給我站住!”
鄂倫岱發出雷鳴般的怒吼。
“誰敢再退一步,立斬不赦!”
他的吼聲震懾住了混亂的人群,但那些子弟兵的臉上,寫滿了驚恐與抗拒。
鄂倫岱走到那名被炸死的士兵身邊,俯身查看了一下那支破碎的火銃。
劣質的鋼鐵,粗糙的工藝。
他胸口一陣煩悶,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這就是大清的希望?用這種東西去跟漢軍拚命?
他站起身,對著親兵下令。
“將納蘭揆敘給我拿下,按軍法,臨陣喧嘩,動搖軍心,關禁閉三日!”
“至於你們,”他掃視著那些麵無人色的八旗子弟,“今日的五十發指標,一發都不能少!誰打不完,就彆想吃飯!”
說完,他不再理會這些人的反應,轉身大步走向遠處的炮兵陣地。
那裡的情況,同樣不容樂觀。
在訓練場邊緣的一處土坡上,幾個穿著尋常百姓衣服的漢子,正混在圍觀的人群裡,冷漠地注視著場內發生的一切。
其中一人壓低了頭上的鬥笠,對身邊的人低聲說道。
“記下來,仿製五雷神機,質量低劣,十發約有三發存在炸膛風險,士卒畏懼,訓練效果極差。”
“還有那邊的炮,看見了嗎?剛才試射了一輪,目測射程不到咱們虎蹲炮的一半,準頭更是差得離譜。”
另一個人點了點頭,將這些信息牢牢記在心裡。
“士氣已崩,這些八旗大爺們,怕是還沒上戰場,魂就要嚇沒了。”
“走吧,消息得儘快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