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城,夏日的濕熱空氣凝滯不動,仿佛一塊巨大的熱毛巾蓋在這座龐大的木製城市上。
德川幕府的將軍,德川綱吉,正襟危坐於議事廳內。
他的麵前,整齊地跪坐著幾位幕府重臣與西南強藩的家主代表。
氣氛壓抑。
一艘來自大清的商船,帶來了令人不安的消息。
“諸位都聽說了。”德川綱吉的聲音不高,卻在寂靜的廳內回蕩。
“明國覆亡後,占據中原的滿清,如今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身前的矮幾。
“南有漢軍崛起,連占甘肅四川。北有羅刹人叩關,奪其疆土。如今,清廷甚至雇傭了西夷的軍隊,試圖挽回敗局。”
廳內一片死寂,隻有蟬鳴從庭院裡斷斷續續地傳來。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這句話背後沉甸甸的分量。
中原大陸的每一次劇變,都牽動著這個島國的敏感神經。
“將軍大人,我等當如何應對?”薩摩藩的代表,一位麵容黝黑的老者,沉聲發問。
德川綱吉緩緩掃視眾人。
“鎖國之策,乃是護我日本國泰民安的基石,絕不可動搖。”
他一字一頓,宣告了幕府的最終決定。
“傳令下去,嚴令沿海各藩加強戒備,任何未經許可的船隻,一律驅離。中原的紛爭,是中原人的事,我等靜觀其變即可。”
“遵命。”
眾人齊齊俯首。
在將軍的威嚴之下,無人敢提出異議。
然而,在這片恭順的沉默中,幾道垂下的頭顱下,卻翻湧著截然不同的心思。
當幕府的決議傳到西南的長州藩時,一間偏僻的道場內,氣氛卻與江戶城的壓抑截然相反。
這裡,充滿了狂熱。
十幾個武士跪坐在地板上,他們的腰間都佩戴著長刀,身體挺得筆直。
上首的位置,一個名為佐藤的年輕武士,正用一塊白布,仔細擦拭著自己的佩刀。
刀身在昏暗的燭火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諸君,都聽說了幕府的命令嗎?”佐藤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煽動性。
“靜觀其變。”
“真是懦夫的言論。”
他將長刀歸鞘,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
“當年豐臣太閣是何等的氣魄,提兵數十萬,欲要鯨吞大陸。雖然功敗垂成,但那份屬於我們大和武士的榮耀,至今仍在我的血液裡燃燒。”
佐藤站起身,在眾人麵前踱步。
“可現在呢?幕府那群養尊處優的公卿,隻想著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偏安一隅。”
他的話語充滿了不屑。
“他們看不到,也不敢看。中原,那片富饒遼闊的土地,正處在百年未有之變局中。”
“滿清韃子,外強中乾,被新崛起的漢軍打得節節敗退,甚至要卑躬屈膝地去請西夷人助戰。”
“這是何等的恥辱。”
“也是何等的機會!”
佐藤的聲調猛然拔高,他的雙臂張開,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癲狂的氣質。
“神風,這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神風!”
“當年忽必烈的艦隊,被神風所阻。如今,神風將吹向我們,助我們踏上大陸的土地!”
道場內的武士們,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他們的身體微微前傾,等待著佐藤接下來的話。
“幕府的將軍,已經老了,他的血已經冷了。他看不到這個機會,但我們看到了。”
佐藤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我們,將繼承太閣的遺誌。”
“佐藤君,我們該怎麼做?”一個武士忍不住問道。
“幕府的監視無處不在,我們根本無法集結力量。”
佐藤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詭譎的笑意。
“誰說我們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他走到道場的一角,那裡坐著一個沉默的男人,穿著本地人的服飾,但深邃的輪廓卻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是一個天主教的傳教士。
“神父告訴我們,他的神,主張人人平等。”佐藤慢悠悠地說道。
“這個教義,對於那些被幕府和藩主壓迫得喘不過氣的底層武士,還有那些對現狀不滿的人來說,是多麼美妙的福音啊。”
傳教士站起身,對著眾人畫了一個十字。
“主的光輝,將照耀東方。”
佐藤拍了拍傳教士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