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明七年春。
當長安的青年們正滿懷激情地湧入軍營時，距京城八百裡外的唐城，正被另一種更加熾熱的溫度所籠罩。
工業部部長蘇明遠站在唐城鋼鐵廠新建的二號高爐觀景台上，腳下的鋼結構平台隨著遠處巨型蒸汽鍛錘的每一次落下而微微震顫。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煤焦油和硫磺的氣味，灼熱的氣流撲麵而來，讓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部長，請看那邊！”
唐城鋼廠總工程師陳啟，一個曬得黝黑、滿身油汙的中年漢子，指著不遠處一座正在發出沉悶轟鳴的巨大梨形容器，聲音嘶啞地喊道。
那是一座新式的轉爐。壓縮空氣被鼓風機強行吹入爐底，穿過一千五百度高溫的鐵水，氧氣與鐵水中的碳、矽、錳等雜質劇烈反應，噴出長達數米的橘紅色火焰，狀若狂龍。
整個過程，僅僅持續一刻鐘。
隨著爐體緩緩傾斜，數噸重的鋼水奔湧而出，彙入下方的鋼水包中，那奪目的光芒，瞬間將周圍的一切都染成了金色。
蘇明遠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他身後的秘書連忙遞上一份報表。
“部長，這是唐城廠上個月的產量報告。新上的六座轉爐，已經全部進入滿負荷生產狀態。光是唐城一個廠，月產鋼材就達到了驚人的二十五萬噸！”
蘇明遠接過報表，手指在“二十五萬噸”這個數字上輕輕摩挲。他的眼神裡，有自豪，有驚歎，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江南廠呢？”他頭也不回地問道。
“江南廠上個月的產量是二十八萬噸，他們比我們早一個月完成了轉爐改造。”陳啟接過話頭，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服氣，“不過部長您放心，這個月，我們唐城一定能超過他們！”
蘇明遠嘴角牽起一抹弧度。“很好。有競爭才有進步。陛下要的不是某一個廠子的勝利，而是整個帝國鋼鐵工業的勝利。”
他轉過身，看著陳啟：“老陳，你告訴我，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全國一年的鋼產量是多少？”
陳啟不假思索地回答：“大概三百萬噸。主要還是靠老的平爐和炒鋼法，費時費力，成本高昂。”
“那現在呢？”蘇明遠追問。
“現在……”陳啟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掰著手指計算著，“唐城和江南兩大基地，加起來一個月就能超過五十萬噸。一年就是六百萬噸！翻了一倍！整整翻了一倍啊，部長！”
六百萬噸！
這個數字，在幾年前是不可想象的。這意味著帝國擁有了足以武裝兩個一百二十萬大軍的工業潛力。這意味著那些躺在圖紙上的重型坦克、萬噸級戰艦、跨海大橋，都將從夢想變為現實。
“這還不夠。”蘇明遠的聲音將陳啟從激動中拉了回來。“遠遠不夠。”
他指著遠處一片還在使用水力鍛錘的老廠區，那有氣無力的“哐當”聲，在旁邊新廠區電動機驅動的軋鋼機沉悶有力的轟鳴聲中，顯得如此孱弱。
“看到差距了嗎？老陳。我們不是翻了一倍，我們隻是剛剛學會怎麼走路。”蘇明遠說道，“你知道新廠區的那些大家夥，為什麼能轉得這麼快，力氣這麼大嗎？”
“電！是發電廠！”陳啟立刻答道，眼神裡充滿了對新技術的渴望。
“沒錯，是電。”蘇明遠點了點頭，他的思緒飄到了更遠的地方。“科技部的王希前幾天還在跟我抱怨，說我把他的電力專家都搶光了。他在渭水河畔搞的那個什麼水力發電站，據說已經有了眉目，能頂的上我們唐城兩個火力發電廠的發電量。”
“水力發電？”陳啟的眼睛瞪大了，“用水力直接帶動機器發電？這……這簡直是奪天地之造化！”
“所以說，我們的路還長著呢。”蘇明遠感慨道，“陛下給格物院和工業部的命令是，不計成本，不計代價，一切為了戰爭。火力發電廠要繼續建，沿著海岸線和主要煤礦區，給我建成一個網絡！水力發電也要搞，長江、黃河，所有水流湍急的大江大河，都要派人去勘探！”
他看著陳啟，語氣變得無比嚴肅：“老陳，我需要你做的，不僅僅是保證產量。我要你和你的團隊，研究如何讓這些鋼鐵變得更堅固，更耐用。軍方對坦克裝甲和艦船裝甲的要求越來越高，我們的技術必須跟上。”
陳啟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每一塊合格的鋼板，都可能在未來的戰場上挽救一名士兵的生命。
就在這時，一名秘書匆匆跑了過來，將一部剛剛架設到廠區的有線電話遞給了蘇明遠。
“是國防部，周大帥的專線。”
蘇明遠接過電話，聽筒裡立刻傳來了周大勇那標誌性的大嗓門。
“蘇明遠！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你那個六百萬噸的年產量，必須給我提前一個季度完成！我手底下新增了二十萬張嘴等著吃飯，等著拿新槍！還有張猛那個混蛋，在黑海天天跟我要坦克，李統的艦隊也在大西洋等著換新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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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陛下剛剛批準了總參謀部的‘全麵換裝計劃’！所有五十萬一線野戰部隊，要在年底前，全部換裝新式的‘開明二年式’步槍！炮兵部隊的火炮數量要翻倍！這需要多少鋼鐵，你自己算！”
周大勇的聲音如同連珠炮一般，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蘇明遠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直到對方吼完了，他才平靜地開口。
“周大帥，請轉告陛下。工業部保證，在第一場雪落下之前，第一批足夠武裝十萬人的全新裝備，將會準時出現在開往黑海的列車上。”
他沒有說“儘力”，也沒有說“想辦法”，而是用了“保證”這個詞。
掛斷電話，蘇明遠臉上的平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沸騰的戰意。他轉身麵對著身後一群同樣神情凝重的工程師和廠區負責人。
“都聽到了？”他的聲音不大，卻壓過了周圍所有的機器轟鳴。
“從今天起，取消所有休假！所有高爐和轉爐，二十四小時不停工！三班倒，人歇爐不歇！”
“告訴所有工人，他們每多煉一噸鋼，前線的士兵就可能少流一滴血！”
“告訴他們，帝國的命運，現在就掌握在我們手中！”
沒有人回答，但所有人的眼神都給出了答案。
在蘇明遠的背後，那座巨大的轉爐再次開始轟鳴，新一輪的冶煉開始了。橘紅色的火焰衝天而起，映照著天邊翻滾的濃重煙雲，仿佛一顆正在為整個帝國提供血液的，永不停歇的鋼鐵心臟。
這顆心臟的每一次脈動，都讓遠在萬裡之外的歐羅巴大陸，感到一陣陣心悸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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