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太守府前庭已架起三麵夔紋鼓。劉琦端坐明堂,案前攤開著竹簡製成的《長沙吏員簿》。堂下火把獵獵,照得他眉間那道懸針紋愈發深刻。
第一通鼓響,府門洞開。
報——!
錄事參軍疾步上前:郡尉韓義遣人告假,言昨夜城南流民暴動,需親自鎮守城防。
堂下頓時響起窸窣的議論聲。蔡瓚趁機諮道:韓郡尉向來勤勉,看來這長沙城的不安定,比太守的點卯更重要啊。
功曹梅鋗稱病不至。
督郵桓邊派書佐代到。
主簿張建遲到三刻,衣冠不整似剛從宴席歸來。
第二通鼓畢,劉封按劍出列:
稟太守:錄得應到官吏七十三人,實到三十九人。他故意頓了頓,缺席者中,有十八人家仆稱突發惡疾
堂下一片竊笑。有個綠袍小吏甚至嘀咕:北方人懂什麼長沙水土...
劉琦不緊不慢展開一卷帛書:建安八年《州郡吏治令》:無故缺勤者,奪俸半年;代到者,主從同罪。他忽然抬頭,劉封將軍?
末將在!
持我手令,帶五十騎——劉琦指尖輕點竹簡,按名單。
劉琦命而去,鐵甲鏗鏘聲中,五十輕騎如離弦之箭衝出府門。劉琦親自奔向梅府,安排關平等人分彆去其他人府上。赤龍駒的嘶鳴猶在耳畔,劉琦已執筆在《長沙吏員簿》上勾畫起來。
梅府朱漆大門緊閉。劉封率十名親衛立於階前,赤龍駒不耐煩地刨著蹄下的青石板。
再報!劉封冷聲道。
親衛第三次叩響門環,院內依舊死寂。唯有簷角銅鈴在晨風中叮當作響,似在嘲笑來客。
惡疾劉封冷笑,突然拔劍高舉:那就——破門!
轟——
門閂斷裂的巨響驚飛滿樹寒鴉,門閂斷裂的巨響驚得老管家跌坐在地。不待其呼喊,劉封已揪著管家衣領將其提起:帶路。
穿過三重庭院,隱約聽得絲竹之聲。梅鋗的廂房外,兩名婢女正捧著藥爐打盹,被陳昭一個眼神嚇得癱軟在地。
梅功曹,問診的來了。
劉封踹開雕花門扇的刹那,屋內甜膩的香氣撲麵而來。但見梅鋗衣衫不整地癱在胡床上,手中金勺剛挑起一撮五彩藥粉,呆滯的麵容在晨光中泛著不自然的潮紅。
劉……劉將軍……梅鋗的瞳孔因藥力擴散,手中金勺當啷落地,你怎敢……
原來梅功曹的,要用這等仙藥醫治。劉封劍尖挑起案上玉匣,裡麵七彩藥石晶瑩剔透,難怪府上連開門的氣力都沒了。
梅鋗慌忙扯過衣衫,卻帶翻了床頭鎏金香爐。
劉封箭步上前,劍鞘重重砸在梅鋗手腕。金勺墜地,藥粉灑在錦被上,映得梅鋗慘白的臉愈發猙獰。
帶走。
太守府明堂上,梅鋗癱跪在地。他官袍鬆散,發髻歪斜,臉上還帶著吸食五石散後的病態潮紅。他掙紮著要起身,卻被黃敘的大刀抵住後頸,隻能以扭曲的姿勢跪伏在地。
好個功曹大人!劉琦拍案而起,腰間銀印青綬隨動作劇烈晃動,自己都管束不住,如何管這長沙吏治?
梅鋗聞言,藥性未消的麵容愈發扭曲:劉琦!你——
劉封突然將梅鋗的進賢冠擲於地上,官帽滾落至蔡瓚腳邊,嚇得這位郡丞連退三步。
劉琦冷笑道:“蔡郡丞,梅功曹因服食五石散導致,耽於藥石,荒廢職守者,按律因如何?”
我不服!梅鋗掙紮著要起身,卻被劉封一腳踩住袍角,我要上告州牧!
劉琦笑道:是麼?
“蔡郡丞,你說這一郡功曹的任免,我還需要上報到州牧府?”
蔡瓚強自鎮定,整了整被官帽撞亂的衣襟,沉聲道:劉太守明鑒,按例郡中官員任免,需經州牧府核驗。梅功曹乃朝廷命官,應鄭重行事。
劉琦笑道:“看來,蔡大人這郡丞當得也不稱職啊,豈不聞《漢律》有載:諸吏員加罪,流放邊郡。六百石以上官員任免,需經州牧府核驗。梅鋗一個小小功曹有什麼資格麻煩州牧大人?”
蔡瓚臉色一沉,強辯道:劉都尉此言差矣!梅功曹雖有過失,但終究是州府任命的功曹,掌一郡人事,豈可因一時怠職便草率處置?若人人如此,州郡綱紀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