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長沙城籠罩在悶熱的濕氣中。劉封正在校場訓練親兵使用改良後的弓弩,忽見派往交州的信使滿身塵土衝了進來。
報——都督!屬下該死!信使撲通跪地,額頭抵在滾燙的沙地上。
劉封心頭一緊,揮手讓士兵們繼續訓練,自己領著信使走到樹蔭下:怎麼回事?藥材沒買到?
信使抬起頭,臉上滿是汗水和羞愧:藥材買到了,但……但劉子初先生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被揉皺的書信,先生看完都督的親筆信後,當場撕碎,還……還……
還什麼?直說!劉封接過書信,發現已被重新粘好。
先生大罵都督是織席販履之徒的犬子,說……說劉玄德假仁假義,都督您……您……
劉封的拳頭猛地攥緊,竹簡在掌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他可以忍受彆人罵自己,但辱及父親劉備,觸犯了他的底線。
他還說了什麼?
信使聲音發抖:先生說……他寧可老死林泉,也不與販履之輩同流合汙……
劉封一拳砸在身旁的樹乾上,震得樹葉簌簌落下。他想起曆史上劉巴寧願北上投曹操也不願效力劉備的往事,胸中怒火如沸。
備馬!我要親自去烝陽會會這位!
親兵隊長急忙勸阻:都督息怒!劉巴名滿荊南,若強行……
名滿荊南?劉封冷笑,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還是我的道理硬!
兩日後的黃昏,劉封帶著十餘名親衛風塵仆仆趕到烝陽縣。他沒有直接進城,而是直奔城郊劉巴隱居的草堂。
草堂前圍著籬笆,院內種著幾畦青菜,簡樸中透著清高。劉封下馬時,正好看見幾個士子打扮的人從裡麵出來,邊走邊搖頭歎氣。
又是來求教的?劉封攔住一人問道。
那士子苦笑:劉先生今日心情不佳,我等請教《春秋》義理,反被斥為不識時務
劉封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向草堂。門前書童見來者氣勢洶洶,慌忙阻攔:先生今日不見客!
滾開!劉封一聲暴喝,戰場上練就的殺氣嚇得書童踉蹌後退。
草堂門被猛地推開,正在案前書寫的劉巴驚得筆都掉了。看清來人後,他立刻恢複了那副孤傲神情:我道是誰如此無禮,原來是劉都督。怎麼,送禮不成,改強搶了?
劉封強壓怒火,將那份被撕碎又粘好的信拍在案上:劉子初,我敬你才學,誠心請教。你卻辱我父子,是何道理?
劉巴輕蔑一笑:劉某不過實話實說。令尊織席販履出身,偽托漢室宗親……
放屁!劉封一聲暴喝,聲震屋瓦,家父中山靖王之後,族譜具在,當今聖上親認皇叔,何來偽托?倒是你劉子初,自詡清高,實則不過是……
劉巴拍案而起:黃口小兒!安敢在此狂吠!
兩人劍拔弩張,驚得院外親衛和書童都探頭張望。劉封深吸一口氣,突然笑了:好,好。劉先生既然自詡高士,敢與我當眾辯論否?若我理屈,立刻掉頭就走,永不相擾。若先生詞窮……
劉某若輸,任憑差遣!劉巴傲然道。
一言為定!
消息如野火般傳開,不到半個時辰,烝陽縣的士子百姓蜂擁而至,將草堂圍得水泄不通。劉封命人在院中設下兩張席案,與劉巴相對而坐。
劉封做了個手勢。
劉巴冷哼一聲:劉都督自稱造福荊南,卻縱容商會盤剝百姓,此非與民爭利乎?
場下一片嘩然。劉封不慌不忙:商會稅收用於修路築橋、賑濟災民,賬目公開可查。倒是各地豪強兼並土地,使百姓流離失所,這才是真正的與民爭利!他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這是劉氏在零陵的田產記錄,需要當眾宣讀嗎?
劉巴臉色微變,顯然沒想到劉封掌握如此詳細的情報。
那……那劉玄德依附曹操,又叛之,此非反複小人乎?劉巴轉換話題。
劉封大笑:家父在許都時,曹操表為左將軍,禮遇有加。然曹賊欺君罔上,家父奉衣帶詔討賊,此乃大忠大義!倒是某些人……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劉巴,聽聞劉先生曾欲北上投曹,隻因道路不通而作罷?
這一記精準打擊讓劉巴麵色大變:你……你如何……
場下議論紛紛。劉巴額頭見汗,強辯道:劉……劉景升坐擁荊州,不思進取……
所以你就甘心做個縮頭烏龜?劉封突然提高聲調,蠻族肆虐時你在哪?百姓流離時你在哪?如今我平定四郡,你倒躲在草堂裡大放厥詞!劉子初,你的學問是用來罵人的嗎?
這番連珠炮般的質問轟得劉巴啞口無言。劉封乘勝追擊,從懷中取出那包珍稀藥材:家母病重是吧?我派人千裡求藥,雖遭辱罵仍不誤送達。這就是你口中的販履之徒所為!
劉巴看著藥材,雙手微微發抖。
劉封突然轉身麵向圍觀人群:諸位!劉子初先生才學過人,若能出山相助,乃荊南百姓之福。今日我非為個人恩怨,實為四郡黎民請命!說著向劉巴深深一揖。
這一舉動完全出乎劉巴預料。他呆立良久,終於長歎一聲,整衣正冠,向劉封還以大禮:劉某……慚愧。都督胸懷,令人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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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封上前扶起劉巴:先生願出山否?
劉巴苦笑:都被都督罵得體無完膚了,再不出山,豈不真成了縮頭烏龜?
圍觀眾人哄堂大笑,隨即爆發出熱烈掌聲。劉封心中大石落地,知道這位大才終於被自己折服。
當晚,劉巴設宴款待劉封。酒過三巡,劉巴忍不住問:都督如何知曉劉某欲投曹操之事?此事我從未與人言……
劉封神秘一笑:天機不可泄露。他舉杯相邀,先生既已出山,不如說說對荊南賦稅改革的建議?
劉巴搖搖頭,似笑非笑:都督真乃神人也。罷了,且聽我道來……
就這樣,一場原本可能演變成仇怨的衝突,在劉封的機智應對下,不僅收服了劉巴,還意外獲得了招攬潘濬的機會。回長沙的路上,劉封心情大好,哼起了現代的小調。親衛們麵麵相覷,隻覺得自家都督越發深不可測了。
劉封站在都督府的書房內,麵前攤開的竹簡上密密麻麻記錄著荊南各地的才俊名單。他的指尖停在一個名字上——羅蒙。
羅子修……劉封輕聲念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作為穿越者,他深知在原本的曆史中,這位零陵名士最終選擇歸隱,其才華未能充分施展。如今既然自己來到這個時代,豈能再讓明珠蒙塵?
子義!劉封喚來親兵隊長,準備一下,明日我要再去一趟嶽麓山。
寇封麵露難色:都督,您剛訪得子初先生歸來,如今政務繁忙……
劉封擺擺手:得一賢士,勝過百日理政。羅子修才華不在蔣公琰之下,我必須親自前往。
寇封知道勸不動這位年輕卻極有主見的都督,隻得領命而去。
次日清晨,一支輕裝簡從的隊伍離開長沙,向嶽麓山進發。劉封隻帶了寇封和四名親兵,輕車熟路地向羅蒙隱居的山村行去。
半日後,一行人來到長沙城西三十裡,嶽麓山與湘江之間的穀地。溪水潺潺,竹林掩映間,幾間茅屋隱約可見。
那就是羅先生的住處。引路的鄉老指著茅屋道,羅先生性情高潔,不喜與官府往來,都督要有心理準備。
劉封點點頭,謝過鄉老,命隨從在村口等候,自己隻帶著寇封步行前往。
穿過最後一段楓林,忽見江畔懸亭中有人撫琴。那琴聲清越,竟壓過了湘江流水之聲。劉封示意親兵止步,獨自沿青石板路前行。待到近前,才見亭柱上刻著對聯:觀水悟道心常靜,見山忘機意自閒——正是羅蒙手筆。
劉封整了整衣冠,上前叩門:長沙劉封,特來拜見羅先生。
誦詩聲戛然而止。片刻後,一位三十五六歲、麵容清瘦的男子打開院門。他身著粗布短衣,腳穿草鞋,卻自有一股不凡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