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七月,銅雀台的飛簷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金光。曹操倚著漢白玉欄杆,手中的青銅酒樽微微傾斜,瓊漿玉液在杯壁上掛出一道琥珀色的痕跡。城外的平原上,二十萬大軍正在集結,黑壓壓的軍陣如同鋪展的墨綢,在熱浪中微微顫動。
丞相。程昱的腳步聲混在編鐘的餘韻裡,他手中絹帛軍報的朱砂印記猶未乾透,鄴城大軍已休整完成,許都十萬精銳已整裝待發,宛城曹仁將軍送來鷹信,言其麾下大軍俱已秣馬厲兵,隻等丞相軍令。
曹操沒有立即回應。他的目光穿透蒸騰的熱浪,仿佛看到了千裡之外的襄陽城——那座垂垂老矣的州牧府裡,劉表正臥病在床;而新野郊外,劉備的白毦兵在烈日下操練。酒樽突然脫手,墜落在青磚地麵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瓊漿濺濕了荀彧的袍角。
劉景升已是風中殘燭。曹操的聲音像磨砂的鐵器,他踩過地上的酒樽碎片,鎏金靴底與青銅摩擦出刺耳的聲響,蔡瑁與劉備貌合神離,荊州士族各懷鬼胎。他突然轉身,腰間玉佩撞在劍鞘上叮當作響,傳令!
整個銅雀台瞬間寂靜,連樂師都屏住了呼吸。
明日寅時造飯,卯時開拔!曹操的佩劍不知何時已出鞘三寸,劍鋒所指正是南方,鄴城經許都至宛城,我要在立秋前看到曹仁的旗幟插在襄陽城頭!
台下的傳令兵剛要離去,又被曹操叫住:告訴子孝,那個叫劉封的小子……他的手指在劍刃上輕輕一彈,發出悠長的錚鳴,留給我親自處置。
夕陽西沉時,二十萬大軍的炊煙在鄴城外連成一片灰白的霧靄。
七月的驕陽炙烤著襄陽城外的官道,一支商隊的馬蹄聲淹沒在知了的嘶鳴中。領頭的老商人蜷縮在駝背上,粗布鬥篷下不時傳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當隊伍轉過山坳時,鬥篷的縫隙間閃過一抹鎏金的寒光——那是蔡氏家將特製的護腕。
停——!
新野邊境的木柵欄前,守卒的長矛交叉成十字。年輕隊正狐疑地打量著這支商隊——七輛貨車,卻配了二十多個精壯夥計。
領頭的商人顫巍巍地滑下馬背,咳嗽著從懷中摸出一塊青銅令牌。陽光照在字家徽上,那個刻意做舊的缺口處露出嶄新的銅胎。
放行!放行!隊正臉色驟變,柵欄剛抬到一半又突然壓低聲音:大人,北門第三棵槐樹下有快馬候著。
駝背的身影微微一僵,隨即劇烈咳嗽起來。直到商隊消失在塵土中,隊正才狠狠啐了口唾沫,將令牌在褲腿上反複擦拭——那上麵還沾著劉表賞賜的禦酒香氣。
商隊末尾,一個滿臉煤灰的中年夥計突然勒住韁繩。他回頭望向襄陽方向,三角眼裡閃過一絲陰鷙。粗布衣衫下,羊皮地圖緊貼著心口發燙,上麵用朱砂標注的不僅是兵力部署,更有劉表每日用藥的時辰。
大人。扮作馬夫的親信湊上前來,剛收到北方傳書,曹丞相的大軍已經過了黃河。
蔡瑁的指尖在地圖某處輕輕摩挲——那裡畫著州牧府後院的角門。三年前他親手設計這道暗門時,怎會想到今日要用它引狼入室?一陣熱風吹來,掀起了他遮臉的汗巾,露出嘴角扭曲的冷笑。
官道旁的密林裡,幾隻烏鴉突然驚飛。蔡瑁的瞳孔驟然收縮——樹影間似乎有寒光閃過。他猛踢馬腹衝進商隊中央,幾乎同時,一支羽箭釘在了他剛才停留的位置,箭尾的白羽還在微微顫動。
加速!商隊突然散開,二十個同時扯下偽裝,露出內襯的輕甲。貨車擋板轟然倒塌,裡麵滾出的不是貨物,而是寒光凜凜的環首刀。
襄陽州牧府的議事廳內,青銅冰鑒散發的寒意也壓不住空氣中的凝重。劉備站在巨大的沙盤前,手指沿著漢水緩緩移動。沙盤上,新野、襄陽、江陵、夏口等城池的模型旁插著不同顏色的小旗。
封兒。劉備的聲音在州牧府內回蕩,他解下腰間佩劍遞向劉封,你即刻南下長沙,整頓本部兵馬。
兒臣必不負所托。劉封抬頭時。
劉備繼續道:長沙乃荊南要衝,你需做好三件事。他屈起手指,其一,整編各郡縣兵勇,水陸並練;其二,在江水之南、湘水岸邊設置營寨,準備接收江北百姓;其三……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門外隱約可見的北麵陰雲,隨時備戰,或北上馳援,或接應大軍南歸。
末將明白!劉封抱拳時,鎧甲鏗鏘作響。雲長、翼德你們即刻回防新野。劉備將一麵紅旗插在新野位置,又取出一枚令旗遞給文聘,襄陽防務就交給仲業了。
文聘雙手接過令旗,鎧甲發出輕微的碰撞聲:末將必不負所托。
“江陵就由魏延、鄧龍駐守。”
劉備正要繼續部署,劉封上前一步:父親,樊城乃襄陽屏障,為“犄角之勢”,霍峻善守,可當此任。
“霍峻?”
“正是。劉封解釋道,此人現為沙羨尉,兒臣親眼見他操練士卒,布防之法頗有章法。若能調他駐守樊城,必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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