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孫權親自督造的郡馬府,儼然一座微縮的宮城。會稽運來的千年香樟木,被雕成百鳥朝鳳的廊柱。庭院中,奇花異木、曲水流觴、假山堆砌。每日清晨,都有仆役用絲綢擦拭回廊下的青銅編鐘。
阿香你看,劉封醉倚朱欄,指著新落成的九曲流觴亭,想必這水榭比曹操的銅雀台也不差。話音未落,手中琉璃杯墜入曲水,酒液在石階前彙成箭簇形狀。
孫尚香輕笑間,劍穗掃過新栽的梧桐。
好!好!吳國太拄著鳩杖走來,開心道:老身就喜歡看你們小夫妻恩愛。
郡主府的九曲回廊終日飄著酒香。劉封與孫尚香或在流觴亭對飲,看琥珀色的酒液在曲水中打著旋兒;或於演武場比試,箭簇射落新開的花朵,紛紛揚揚灑在琉璃盞中。
這日,仲夏的熱風卷著落花吹入水榭,劉封推開纏金嵌玉的食案,青銅酒爵中的琥珀光微微晃動。他低頭看著腰間蹀躞帶又鬆了一格,忽然長歎一聲。
夫君可是嫌這吳酒不如荊州醇厚?孫尚香指尖輕彈青霜劍,劍鳴聲驚飛了簷下鸚鵡。
劉封低頭看著腰間蹀躞帶又鬆了鬆,金玉相擊的聲響裡透著一絲煩躁:這吳地的美酒佳肴,倒比曹軍的鐵騎還厲害。為夫如今怕是連戰馬都跨不上去了——他拍了拍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次試弓,三石的強弓竟拉不滿月了……
話音未落,孫尚香的劍鞘不輕不重地敲在膝頭,午間的陽光透過樹葉,在她眉眼間灑下細碎銀輝:南郊新辟了跑馬場……她唇角微揚,聽說最近有群野馬,鬃毛赤如焰,性子烈得很,夫君可還馴得馬?
劉封眼中倏然亮起久違的神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知我者,夫人也!他指尖觸到對方腕甲上冰涼的雲紋,與他滾燙的掌心形成鮮明對比。
油嘴滑舌。孫尚香輕哼一聲抽回手,緋紅裙裾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掃過地上那把蒙塵的強弓。
夫人……劉封忽然壓低嗓音,目光灼灼。
她回眸時,正對上丈夫意味深長的笑意。
明日還要馴服赤鬃烈馬……他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不若早些先養精蓄銳?
孫尚香挑眉:這才申時……
話未說完,整個人已被打橫抱起。劉封在她耳邊輕笑:為夫說的是……午休。最後兩個字咬得極輕,卻讓懷中人瞬間紅了耳根。
次日晨光初現,劉封白袍銀鎧與孫尚香紅妝赤甲並轡而行,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蹄聲。身後隻有龐隆與孫尚香數十配劍女侍分列左右,一行人談笑風生,直往城門而去。
前麵就是南門了,出了城門,南郊的南山地勢開闊,山林間有平坦地帶,最適合跑馬射箭。孫尚香指著前方說道,眼中閃爍著野性的光芒,常聽說夫君騎射了得,今日可要比試一番。
劉封正要答話,忽然眉頭一皺。城門處站著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為首的一將身材魁梧,手按佩刀,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那是全琮,兄長的親信。孫尚香低聲道,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悅,他怎麼在這裡?
二人走近城門,全琮上前一步,抱拳行禮:郡主、劉將軍。不知這麼早要出城有何貴乾?
孫尚香下巴微揚:本郡主出城,還需向爾等請示?
全琮麵色不變:吳侯有令,近日城外不太平,未得吳侯手令,不得出城!
孫尚香鳳眸驟冷,青霜劍鏗然出鞘半尺:放肆!劍鋒掠過全琮鐵盔,削落一縷紅纓,本公主想出城跑馬,還要向誰彙報不成?
全琮鐵靴踏碎地上紅纓,仍不退讓:還請郡主恕罪!末將職責所在。城門處的士兵見狀,紛紛握緊了兵器。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劉封見狀,連忙上前,溫和地說道:全將軍儘職儘責,令人敬佩。不過我夫妻二人隻是去南郊跑馬射箭,想必不會有什麼閃失,片刻即回,何必驚動吳侯?
末將鬥膽!全琮猛地後撤一步,揮手間身後士兵正待持槍上前,卻見龐隆已帶親兵湧上,腰間佩劍不知何時已出鞘。
孫尚香鳳目含煞,突然催動胯下戰馬。那白色駿馬人立而起,前蹄幾乎踏到全琮胸前鐵甲:全琮!揚鞭直指對方,再敢阻攔,休怪我不講情麵!
全琮鐵盔下的麵容一陣抽搐,餘光瞥見龐隆已帶人封住兩側甬道,又懼其身份。隻得悻悻退開,揮手令守軍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