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水上的秋風刮得樓船旌旗獵獵作響。劉封、諸葛均正指揮著工匠調整霹靂車的青銅機括,忽聽岸上傳來一陣雜遝的馬蹄聲,為首的親兵不等戰馬停穩便滾落鞍下。
親兵單膝砸在甲板上,主公急召,成都特使已至州牧府!
劉封手中的銅扳手墜地。他望著半成品的霹靂車怔了一瞬——這些日子沉迷水戰器械,竟忘了建安十六年這場改變天下格局的會麵。
子正。他猛地扯下沾滿油汙的皮質護腕,按第三套方案繼續測試。轉身時大氅掃過未完工的扭力彈簧,在寒風中劃出淩厲的弧線,若齒輪再卡殼,就澆熱桐油!
跳板在軍靴下劇烈晃動。劉封躍上親兵牽來的烏雲駒,突然回望樓船——那架半露的霹靂車在暮色中像頭蟄伏的巨獸。江風送來青銅構件碰撞的餘音,與記憶中《三國演義》的文字漸漸重合:
【張鬆獻圖,玄德入蜀】
冬日的官道上塵土飛揚,劉備勒馬駐足,白毦兵在身後列成雁陣。遠處一隊車馬緩緩而來,當先一人峨冠博帶,正是益州彆駕張鬆。
永年先生到矣!劉備不待其近前,便翻身下馬。錦袍下擺掃過道旁野菊,帶落幾滴晨露。
張鬆見狀慌忙下車,不料踩到袍角,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劉封箭步上前扶住,恰看見對方袖中露出一角絹帛——那分明是地圖的質地。
皇叔折煞下官了!張鬆穩住身形,深揖到底。他額前滲出的細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也不知是慌張還是激動。
劉備執其手歎道:備久聞大夫高名,如雷貫耳。隻恨雲山阻隔,不得聆教。他指向襄陽方向,今特備薄酒,望先生賞光暫歇,一敘渴仰之思。
張鬆眼中精光一閃,忽然瞥見劉備身後——諸葛亮羽扇輕搖,龐統的酒葫蘆在陽光下泛著青銅光澤。他嘴角微揚: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二人並轡而行時,張鬆的坐騎忽然不安地踏著步子。劉封注意到,那是匹益州特有的滇馬,馬鞍暗格裡隱約凸起方印形狀。
青銅編鐘奏響《鹿鳴》之音時,侍者們正捧著鎏金酒樽魚貫而入。劉備居主位,寬袖在燭火中泛著柔和的絹光;張鬆坐東首客席,腰間新佩的荊州玉玨與舊有的益州犀帶相映成趣。
永年先生嘗嘗這蒟醬。劉備親自布菜,交州新貢的椰汁煨熊掌,據說能明目。
張鬆的象牙箸在盞邊輕點三下:皇叔治下物產豐饒啊。他忽然話鋒一轉,聽聞皇叔新得交州,為何仍愁眉不展?
諸葛亮羽扇微滯,簷下的銅鈴恰在此時被夜風吹響。
先生有所不知。他指向廳外沙盤,荊州北據漢沔,東連吳會——羽扇突然在曹魏疆域上投下陰影,實乃四戰之地,東吳虎視,曹魏狼顧。他餘光掃過劉封,幸得少主與孫氏聯姻,暫得喘息。
張鬆手中的青銅酒樽突然重重頓在案幾上,清冽的酒液濺出幾滴,在燭光下如血珠般刺目。
東吳坐擁六郡八十一州,他聲音陡然提高,卻又在尾音處巧妙壓下,民殷國富至此,竟還貪心不足麼?
龐統突然放聲大笑,腰間酒葫蘆隨著他前仰後合的動作晃蕩不止。笑聲戛然而止時,他眼中精光暴漲:
可笑我主身為漢室皇叔,卻困守邊陲!鐵鑄般的指節叩擊案麵,而那些漢家蠹蟲——他忽然壓低嗓音,每個字卻如重錘,反倒仗勢鯨吞州郡!
堂內燭火忽明忽暗,龐統的身影在牆上投下巨大的陰影:
但凡有識之士,孰能忍此不公?
劉備手中象牙箸地折斷:士元慎言!備豈敢……
明公!張鬆突然離席拜倒,您乃漢室正統!他從懷中取出一卷絲帛,莫說州郡,便是承繼大統……
劉備慌忙扶住,指尖觸到絲帛上的凹凸紋路——那分明是西川地形圖。他聲音發顫:永年此言,備萬死不敢當!
堂外秋風驟起,吹得窗欞格格作響。劉封悄然按住佩劍,看見父親扶人的手正微微發抖。
劉備手中的象牙箸地折斷,碎屑飛濺到蒟醬湯裡。他猛地起身,錦袍帶翻了案上酒樽。
士元!永年!聲音裡帶著少有的惶急,慎言!備不過……
張鬆卻突然前傾身子,案幾被他枯瘦的手指按得吱呀作響。
明公!他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錐,當年高祖不過亭長之身,光武亦隻舂陵一布衣。今曹賊挾天子令諸侯,東吳僭越稱尊,而明公身為景帝玄孫——
永年!劉備猛地拍案,震得青銅燭台嗡嗡顫動。他起身深深一揖,寬大的袖擺掃過案上輿圖,此等大逆之言……備……備……他的聲音淹沒在秋風聲中,卻掩不住眼底一閃而過的熾熱。
燈火搖曳間,諸葛亮看見主公低垂的眼睫下閃過一絲精光,恰似當年在新野城頭眺望襄陽時的眼神。龐統的指尖在案底輕輕敲擊,與更漏滴答聲混成奇特的韻律。
張鬆怔了怔,突然大笑起來。他舉起酒樽一飲而儘,袖中卻滑落半卷絹帛——那上麵二字在燭火下格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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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
第一日的晨鐘剛響,劉備已攜張鬆登上襄陽城樓。江霧中,歌姬們正排練新編的《南風歌》,曲調刻意模仿了蜀地竹枝詞的韻味。
此曲如何?劉備指著樂師手中的青銅編鐘,特地命人仿製了廣漢出土的樣式。
張鬆指尖在城牆雉堞上輕叩,節奏恰是成都坊間流傳的《蜀道難》。他笑而不答,目光卻頻頻投向西南方——那裡,諸葛亮正帶著童子演練八卦陣,沙盤上的米粒隱約排成益州地形。
次日藏書閣賞畫,龐統醉醺醺地撞翻了展卷。當眾人手忙腳亂收拾時,張鬆分明看見《長江萬裡圖》背麵,用朱砂標出了從江陵至江州的隱秘水道。
哎呀呀……龐統晃著酒葫蘆,故意將酒液潑在標記處,這陳年杜康,可比益州的蒟醬夠勁!
劉備佯裝未見,卻命人取來珍藏的蜀錦:永年看看,這紋樣可還正宗?展開的錦緞上,金線繡著的正是劍閣棧道。
第三日泛舟漢水,劉封親自執篙。當小舟劃過一處蘆葦蕩時,他突然唱起巴渝民歌。對岸立即有漁夫應和,調子裡藏著《隆中對》的辭句。
張鬆的茶盞突然傾斜,潑濕了衣襟。借更衣之機,他在艙房暗格裡發現半片殘紙——上麵記載的竟是葭萌關守軍換防時辰。
返程時,夕陽將江水染得猩紅。劉備終於打破沉默:永年覺得,這荊州比之成都如何?
張鬆撫摸著袖中三日來的種種線索,忽然大笑:明日的歸程,怕是要改道子陽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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