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統的撤退命令剛出口，山頂上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哨響。那聲音尖銳得像是要撕裂人的耳膜，在山壁間來回震蕩。
不好！龐統的瞳孔驟然收縮。
轟——！
震天動地的炮聲在山穀中炸響，驚起林中無數飛鳥。幾乎在同一瞬間，兩側陡峭的山坡上亮起無數寒光——那是箭簇反射的陽光。
舉盾！撤！龐統聲嘶力竭地吼道。
但已經來不及了。
漫天箭雨傾瀉而下，黑壓壓的箭矢遮蔽了天空，如同蝗蟲過境般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箭矢破空的尖嘯聲、釘入盾牌的悶響聲、射中肉體的撕裂聲，瞬間在山穀中交織成死亡的樂章。
軍師小心！寇封大喝一聲，毫不猶豫地撲向龐統。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在箭雨襲來的瞬間，將龐統從白馬上撲倒在地。
一聲悶響，一支利箭深深紮入寇封後背。他悶哼一聲，卻仍用身體死死護住龐統。
此時的盧發出一聲淒厲到極點的悲鳴，如同生命最後的絕唱。它的身體瞬間被十幾支力道強勁的箭矢貫穿，箭尾的白羽劇烈震顫，鮮血如同噴泉般從無數創口中激射而出，染紅了雪白的皮毛，也濺了剛剛倒地的龐統和寇封滿頭滿臉！溫熱的、帶著濃重鐵鏽味的液體糊住了龐統的眼睛，強烈的腥氣衝入鼻腔。白馬巨大的身軀轟然倒下，重重地砸落在兩人身旁，四肢猶在痛苦地抽搐，濺起的泥漿混著血水，落在龐統慘白的臉上，冰冷刺骨。
“立盾！保護軍師！後退！快後退！”寇封的吼聲如同受傷的雄獅，充滿了血性！他顧不上自己的疼痛，將龐統擋在身後，同時拔出腰間佩劍，瘋狂地格擋著如飛蝗般持續射來的箭矢！叮叮當當的金鐵交擊聲密集如雨！
周圍的親衛都是寇封精心挑選的死士！他們反應極快！在寇封撲出的同時，已有數名手持大盾的親衛不顧自身安危，如同移動的鐵壁般迅速合攏，用身體和堅固的盾牌在龐統和寇封周圍構築起一道臨時的屏障！
“咄！咄！咄！”沉重的箭矢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在盾牌上，發出沉悶而恐怖的撞擊聲！力道之大，震得持盾的士兵手臂發麻，虎口崩裂！更有強勁的弩箭穿透了木盾邊緣，險之又險地擦著士兵的身體釘入地麵！慘叫聲不時響起，那是外圍來不及完全遮蔽的士兵或被流矢射中，或為了填補缺口而中箭倒下！鮮血飛濺，染紅了腳下的土地和同袍的衣甲！空氣中瞬間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
“穩住！交替掩護！向後退！”寇封雙目赤紅，一邊奮力揮劍撥箭，一邊嘶聲指揮。他如同一塊屹立在驚濤駭浪中的礁石，死死守在龐統身前。混亂中，一支勁弩穿透了盾牌的縫隙，帶著厲嘯射向寇封！寇封揮刀去擋，卻慢了半分！
“噗嗤！”
“呃啊！”
一支狼牙箭狠狠貫穿了他的左肩！巨大的衝擊力讓他一個趔趄！緊接著，第二支箭射中了他持劍的右臂！
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席卷全身！寇封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但他咬碎了牙關，愣是沒退一步！右臂被箭射中，無法持劍，他便用左手死死握緊佩劍，身體如同鐵塔般擋在龐統麵前，用血肉之軀充當最後的屏障！鮮血迅速染紅了他半邊甲胄和戰袍！
“公仲！”龐統看到寇封身中三箭，血染戰袍卻依舊死戰不退，心中如同被重錘猛擊！悔恨、感激、悲憤……種種情緒如同沸水般翻湧！他此刻才真正明白，劉備的憂慮、劉封、諸葛亮的警告、寇封的堅持，是何等的正確！自己那份狂傲的建功之心，險些將所有人帶入萬劫不複之地！
“軍師……快……走……”寇封的嘴唇艱難地翕動著。
“保護寇將軍！退！快退出去！”龐統目眥欲裂，對著周圍的親兵嘶吼，聲音因巨大的悲痛和憤怒而撕裂。親衛們拚死頂著越來越密集的箭雨，架著受傷的寇封，簇擁著龐統，如同在死亡風暴中掙紮的一葉扁舟，艱難地、一步步地向來時的方向挪動！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之中，每一步都有忠勇的士兵倒下！
山坡之上，張任正冷冷地注視著下方混亂的場麵。當他看到那匹醒目的白馬被射成刺蝟倒地時，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得意的笑容。他以為，目標已經達成。箭雨稍稍稀疏了一些，似乎是在確認戰果，也似乎是在為下一輪收割做準備。
這片刻的間隙，成了龐統等人逃出生天的唯一機會！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他們終於頂著殘餘的箭矢，狼狽不堪地衝出了那死亡隘口——落鳳坡！
山口外，陽光刺眼。龐統大口喘息著，驚魂未定地回頭望去，落鳳坡那幽深恐怖的隘口如同惡魔的巨口，吞噬了無數忠勇的生命和那匹神駿的“的盧”。而身邊，寇封因失血過多和劇痛，已然陷入昏迷，被親衛們小心翼翼地側放在地上，肩頭、手臂、背上的箭杆觸目驚心，鮮血仍在不斷滲出。
“公仲！公仲！”龐統撲到寇封身邊，聲音顫抖，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這個拚死救下他的年輕將軍。他顫抖著手，想去觸碰那些箭杆，卻又怕加重傷勢，隻能嘶聲對著左右吼道：“快！快取金瘡藥！小心止血！速速送回涪關大營！找最好的醫官！不惜一切代價，救活寇將軍！”
他猛地抬頭，看向身邊一名僅受了輕傷的親兵，眼中是血紅的焦急和不容置疑的命令：“你！速騎快馬！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雒城大道！稟報主公！我軍於落鳳坡遭蜀軍伏擊，損失慘重！寇封將軍為護我身負重傷！請主公速發援兵接應！快！快去！”
親兵領命，翻身上馬，絕塵而去，馬蹄聲急促如驟雨。
“落鳳坡……”龐統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夢囈，在空曠的山穀外回蕩，帶著一種勘破宿命般的悲涼與自嘲，“鳳雛渡劫……”他的目光緩緩垂下，再次落定在寇封那張年輕而慘白的臉上，一字一句，重若千鈞：“鳳舞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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