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夜色濃重如墨，長江水在城牆下無聲流淌。向寵、張南引大軍出發時，南門悄然開啟，一隊隊士兵魚貫而出，腳步輕得如同夜行的貓。火把全部熄滅，隻有微弱的星光勾勒出他們沉默的身影。
劉封站在旗艦船頭，玄鐵鎧甲在黑暗中泛著冷光。他望著漸漸遠去的江州城牆，心中默念：成都，我來了。
將軍，所有船隻已準備就緒。副將任暉低聲報告，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動江中的魚蝦。
劉封點點頭，目光掃過江麵上近百艘戰船。每艘船上都滿載著精銳士兵，卻不見一麵旗幟，不聞一聲號角。沿長江順流而下，出其不意直搗成都。
傳令下去，全軍靜默潛行！若有喧嘩，軍法從事！劉封的聲音冷峻而堅定。
江風拂過，帶著初夏的燥熱。劉封抬頭望向東方，天際已泛起一絲魚肚白。報——一名斥候快步走來，單膝跪地，前方十裡無異常，水流平穩，可全速前進。
劉封微微頷首：傳令，全速前進。
隨著無聲的命令傳遞，船隊如一條黑色巨龍，在長江水麵上悄然遊動。槳手們動作整齊劃一，木槳入水幾乎不激起水花。
都督，嚴老將軍求見。親兵在身後輕聲稟報。
劉封轉身，看到嚴顏正從船艙中走出。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將雖已年近六旬，卻依然腰背挺直，步伐穩健。他被俘後本應處死，是劉封力排眾議，不僅免他一死，還以禮相待。
嚴老將軍，這麼早就起來了？
嚴顏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老夫年紀大了，睡不踏實。況且……他望向江岸兩側逐漸顯現的山影，這一帶水路我閉著眼睛都能走，正好為將軍指路。
劉封知道嚴顏在益州為將三十餘年，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他欣喜地說：有老將軍相助，實乃我軍之幸。
嚴顏沉默片刻，突然問道：劉將軍可曾想過，為何劉璋會派重兵防守江州，卻對這條水路疏於防範？
劉封一愣，他思索片刻答道：江州乃長江上遊重鎮，劉璋必以為守住江州便可高枕無憂。況且這條水路曲折遠行，大軍行進不易，他定是想不到我們會舍近求遠。
嚴顏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賞：將軍所言極是。他指向遠處隱約可見的一條支流，從此處入沱江，經資中、牛鞞，可直抵成都。沿途城池雖多，但守軍不過數千，且多為老夫舊識。
劉封眼睛一亮：老將軍的意思是……
“劉璋暗弱，不識英雄，更負黎民。”嚴顏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砸在清晨濕冷的空氣中，“老夫……已是朽木殘軀。感念將軍知遇，無以為報。此去成都，凡所經關隘，守備空虛，守將多老夫舊識……”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那聲音裡的沙啞更重了，“所到之處，老夫願為將軍喚出，勸其歸降。或可……免去無謂殺戮，少傷些西川元氣。”
劉封心頭一震，深深一揖：“老將軍高義，封感激涕零！封能得老將軍相助，實乃三軍之福，百姓之幸！”
嚴顏默默受了這一禮，沒有言語，隻是將目光投向資中城的方向，那眼神複雜得如同沱江渾濁的江水。
三日後，船隊轉入沱江，水流頓時湍急了許多。劉封站在船頭，看著兩岸逐漸開闊的平原，心中盤算著下一步行動。
報！前方二十裡就是漢安城！斥候來報。
劉封轉向嚴顏：老將軍，漢安守將何人？
嚴顏微微一笑：漢安守尉乃王茂，曾是老夫帳下校尉。此人重情義，若見老夫，必開城相迎。
劉封當即下令：全軍減速，派小船載嚴老將軍先行。
一個時辰後，漢安城牆上已能看到嚴顏的身影。劉封在遠處觀望，隻見城門緩緩開啟，一隊人馬出城相迎。不多時，嚴顏派人來報：漢安已降，請大軍入城。
竟如此順利？任暉有些難以置信。
劉封卻顯得胸有成竹：嚴老將軍在益州威望極高，他的麵子，沒人敢不給。
入城後，王茂果然設宴款待。席間，這位中年將領感慨道：嚴老將軍尚且歸順劉皇叔，我等又何必為劉璋賣命？劉璋暗弱無能，益州在他手中遲早落入曹操之手，不如早日歸順仁德之主。
劉封舉杯致意：王縣尉深明大義，他日我父必當重用。
就這樣，漢安城兵不血刃落入劉封手中。更令他驚喜的是，王茂還提供了資中、牛鞞等城的詳細布防圖。
次日清晨，大軍繼續沿沱江南下。劉封站在船頭，看著兩岸金黃的稻田和忙碌的農人，心中感慨萬千。這些百姓或許不知道，益州即將易主，而他們的生活很可能會因此變得更好——至少父親劉備一直以仁政聞名。
五日後，船隊抵達資中城外。這一次，劉封讓嚴顏直接站在旗艦最顯眼的位置。果然，城牆上很快騷動起來。
是嚴老將軍！
嚴將軍不是被俘了嗎？怎麼……
快通知縣長、縣尉大人！
不多時，資中縣長出現在城頭。他看到嚴顏，臉色大變：老將軍，您這是……
嚴顏朗聲道：劉璋暗弱，不足以守益州。今劉皇叔遣義子劉封將軍率仁義之師前來，老夫已歸順。縣長素有賢名，何不早降？
縣長猶豫不決。劉封見狀，上前一步：我父劉備乃漢室宗親，素以仁德著稱。若將軍開城相迎，我必保將軍官職如故，父親必有重用，資中百姓亦可免遭戰火。
城牆上沉默良久，終於，縣長長歎一聲：嚴老將軍尚且歸順，某又豈敢違逆天命？開城！
資中城門緩緩開啟，劉封率軍入城，再次不費一兵一卒拿下一城。當晚，他在縣衙中召集眾將議事。
都督，我軍連下兩城，士氣正盛，不如一鼓作氣直取成都？任暉興奮地建議。
劉封卻搖搖頭：不可急躁。牛鞞乃沱江最後屏障，必須穩妥拿下。他轉向嚴顏，老將軍，牛鞞守將何人？
嚴顏皺眉道：牛鞞縣長乃李邈，此人出身貧寒，但在亂世中獲得劉璋的賞識，恐怕……
李邈？劉封一驚，可是頗具才能，但疏狂率直的李邈？
嚴顏點頭：正是。此人對劉璋素有忠心，老夫的麵子，在他那裡恐怕不好使。他頓了頓，“此人既得劉季玉信重，必思報效。況其性情剛硬，絕非畏死之輩。牛鞞雖小，卻是沱江最後一道險隘屏障，他必以死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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