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殘酷地持續到第十日。朝陽再次升起,卻仿佛不忍目睹城下慘狀,將光芒吝嗇地灑在斑駁的血漬與殘破的軍械上。曹軍營寨顯得愈發沉寂,十日血戰,戰死士卒已逾萬數,傷者哀嚎遍野,更是不計其數。幸存者人人麵帶菜色,眼神空洞,動作遲緩,彌漫著一股難以驅散的疲憊與絕望。
清晨聚將鼓響過,士兵們勉強列隊,卻再無往日肅殺之氣,隊列鬆散,甚至隱隱傳來壓抑的抱怨聲。
於禁麵色凝重,向曹洪抱拳:“將軍,士卒精力已竭,怨氣暗生,今日恐難再驅使他們強攻了。”
杜襲亦歎息附和:“強攻無益,徒耗人命。觀魏公最新軍令,雖催促進兵,亦提及‘若事不可為’。如今之勢,或可暫轉圍困,以待……”
“圍困?我等還有多少時間圍困?!”曹洪粗暴地打斷,他雙眼赤紅,多日的焦躁與挫敗感已讓他處於失控邊緣,“魏公要的是上庸!是速勝!今日!今日必破此城!”他拔出佩劍,厲聲嗬斥,甚至親自縱馬入陣,揮劍斬殺了數名行動遲疑、麵露怯戰的士兵,以血腥手段勉強驅使部隊再次向上庸城牆湧去。
然而,這一次的進攻顯得格外無力。士兵們步履蹣跚,推進緩慢,衝鋒的呐喊聲微弱稀疏,仿佛隻是完成一項不得不做的任務,毫無銳氣可言。
城頭之上,張飛扶垛觀察,豹頭環眼中精光一閃,對左右道:“看!曹軍士氣已墮!已是強弩之末!今日必破之!”他奪過鼓槌,親自擂動戰鼓!咚!咚!咚!沉雄的鼓聲如同雷霆,激蕩在守軍心中。
“將軍親擂戰鼓!殺敵!殺敵!”守軍士氣大振,箭矢、礌石如同潑水般傾瀉而下。
果不其然,曹軍這波軟綿無力的進攻很快就被徹底擊退,除了在城下增添更多屍體和傷兵外,毫無進展。
曹洪立於陣前,看著士兵們如潮水般敗退下來,人人臉上寫著恐懼與麻木,他終於像一個被抽空力氣的巨人,頹然承認了一個他不願麵對的事實:上庸城,他攻不下了。
是夜,曹軍中軍大帳內,燈火昏暗,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眾將默然肅立,人人臉上都寫著無法掩飾的疲憊與沮喪。
曹洪坐在主位,聲音沙啞乾澀,仿佛一下蒼老了十歲:“十日血戰,傷亡過萬,寸土未得……如之奈何?”
於禁率先開口,語氣沉重卻現實:“將軍,士卒疲憊已極,糧草轉運日益艱難,軍中怨聲載道,實難再戰。為保全這支兵馬,不如……及早退兵。”
杜襲長歎一聲,接口道:“退兵易,但……如何向魏公交代?魏公委以重任,寄予厚望,而今……”後麵的話他沒有說下去,但帳內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重量。
曹洪內心承受著巨大的煎熬,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強攻,看不到任何希望,隻會讓更多士卒白白送死;撤退,則意味著戰略的徹底失敗,損兵折將卻無功而返,他有何麵目去見魏公?更有一層深重的憂慮壓在他的心頭:作為宗室親信,他比旁人更清楚許都暗流湧動的局勢和魏公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此番若退,以魏公如今的精神與體魄,還會不會有機會再次凝聚如此力量,親征?漢中之局,是否就此塵埃落定?這個念頭像一塊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與此同時,上庸城內也在進行著另一場關於生存的討論。雖然擊退了敵軍,但氣氛同樣凝重。
“曹軍今日攻勢驟減,隊形散亂,其銳氣已失,恐生退意。”趙和做出判斷,他銀甲上的血汙尚未擦淨。
雷銅抹了一把臉上的灰土,聲音粗糲:“我們也是強撐!戰亡已有三千,傷者過半!箭矢快沒了,滾木礌石也快用儘,火油早已見底。若曹軍再這般不計傷亡猛攻三五日,俺們……俺們恐怕就真要撐不住了。”
張飛聞言,卻是放聲大笑,試圖驅散帳中的陰霾:“哈哈哈!曹洪小兒,已是黔驢技窮,無計可施矣!我等隻需再咬牙堅持數日,必獲全勝!”他雖說得豪邁,但環眼中深藏的血絲和疲憊卻透露了實情:守軍也確確實實到了極限。
沉默片刻,張飛猛地一拍案幾,下定決心,聲音斬釘截鐵:“拆!拆城內無人居住的廢棄民房,取梁柱房椽為滾木!熔!熔掉所有破損兵刃、鐵鍋農具,打造箭鏃槍頭!就是砸鍋賣鐵,拆屋取木,也要給俺守住上庸!”
命令下達,上庸城展現了驚人的韌性。軍民同心,日夜不息。老人顫巍巍地指著自家的房梁讓軍士拆取;婦人默默將家中鐵鍋、鋤頭投入熔爐;孩童們穿梭其間,幫忙搬運石塊木料。全城上下,同仇敵愾,為了生存,為了勝利,傾儘所有。
第十一日,曹洪做出了最後的嘗試。他集合所有還能作戰的親兵衛隊,親自督陣,許下重賞:“先登城者,賞千金!封萬戶侯!”
在重賞的刺激下,最後一波還能動員的曹軍發出了絕望的嘶吼,發起了開戰以來最為瘋狂猛烈的一次攻勢。士兵們如同癲狂,冒著密集的矢石,瘋狂攀爬雲梯,用身體撞擊城門。
北門一段城牆在投石機的持續轟擊下終於坍塌,出現了一個駭人的缺口!曹軍見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餓狼,蜂擁而入!
“預備隊!上前!堵住缺口!”張存嘶啞著喉嚨,率領著最後的有生力量撲了上去,用血肉之軀組成防線,死戰不退。
張飛聞訊,大吼一聲,親自持矛衝向缺口!丈八蛇矛在他手中化作黑色旋風,所過之處,曹軍人仰馬翻,血肉橫飛!他如同戰神般屹立在缺口處,硬生生擋住了潮水般的敵軍。
趙和、雷銅各自鎮守一段城牆,麵對瘋狂攀爬的敵軍,死戰不退,城牆上下屍積如山。戰鬥從清晨持續到日頭偏西,慘烈程度遠超以往每一日。曹軍一次次湧上,又一次次被舍生忘死的守軍擊退。
最終,當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淒豔的血紅時,曹軍最後一絲士氣終於徹底耗儘。幸存士兵不顧身後將領的怒吼嗬斥,如同退潮般狼狽潰退,任誰也無法再阻止。
曹洪在陣前,親眼目睹了這最後一搏的徹底失敗,他麵色灰敗,仰天長歎,聲音中充滿了無儘的悲愴與無奈:“天意乎?非戰之罪,天不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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