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陳倉關東門,在絞盤發出的刺耳“吱呀”聲中,緩緩向內開啟,露出幽深的門洞,仿佛巨獸緩緩張開的口。關外,等待已久的運輸車隊如同一條疲憊而警惕的長龍,開始蠕動前行。車輪碾過夯土路麵,發出單調的粼粼之聲,夾雜著騾馬偶爾的響鼻和押運士卒刻意壓低的吆喝。一切嘈雜都混合在午後略顯燥熱的空氣中,構成一幅看似正常、實則暗流洶湧的入關圖景。
關牆之上,郝昭按劍而立。甲胄在身,映著日光,泛著冷硬的鐵灰色。他的目光如同鷹隼,緩緩掃過關下正在入關的隊伍,從那些士兵染塵的衣甲、略顯疲憊的麵容,到車輛上堆放整齊的軍械糧草,最後又投向遠方渭水河道及隱約的山林輪廓,那裡,是可能藏匿危險的地方。。儘管親信於春已確認援軍身份,即便他親眼見到了“郭淮”的身影,但多年戎馬生涯錘煉出的直覺,以及肩上守衛陳倉的重擔,讓他不敢有絲毫懈怠。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紋路,眉頭微蹙,總覺得這“順利”之下,潛藏著某種令人不安的暗流。
車隊緩慢而持續地移動著,大約一半的車輛和運送物資的“援軍”已經進入了關城。門洞內外,人馬雜遝,氣氛在沉悶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就在此時——
“嗖——嘭!”
關外不遠處的山丘上,三股濃黑如墨的狼煙,夾雜著柴草燃燒的赤紅火舌,猛地躥升而起!煙柱筆直,衝天而上,在蔚藍澄澈的天幕上,烙下了三道猙獰而刺目的印記!
烽火!
“殺——!破陳倉,擒郝昭!”
幾乎是烽火燃起的同一刹那,殺聲如同積蓄已久的雷霆,驟然從關外山林中炸響!早已枕戈待旦的黃敘,長刀向前一揮!早已埋伏多時、養精蓄銳的兩千蜀軍精銳,如同決堤的洪流,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從隱蔽處洶湧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向關下那因突如其來的變故而陷入呆滯的運輸隊,以及那扇尚未完全閉合的、象征著生與死的城門!鋒利的兵刃反射著陽光,形成一片耀眼的死亡之林!
“敵襲!是蜀軍!”
“快!戒備!迎敵!”
關牆之上,短暫的死寂後,爆發出驚恐的呐喊和雜亂的腳步聲。銅鑼被瘋狂敲響,示警的號角淒厲地劃破長空。
一直緊盯著關下的郝昭,在看到烽煙升起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一個箭步衝到牆垛邊,探出大半身子向下望去,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支“援軍”和後方的“郭淮”身上。
幾乎就在黃敘發動衝鋒的同時,關下隊伍後方,那位端坐馬上、身著郭淮鎏金鎧甲的“主將”,也“適時”地做出了反應。隻見他“大驚失色”轉身,並用儘全身力氣嘶聲呐喊,聲音中充滿了“焦急”與“決絕”:“郝伯道!快關城門!休要管我!眾將士,隨我列陣,抵擋蜀軍!”
在他的“號令”下,尚未入關的“援軍”立刻行動起來,他們並非衝向蜀軍,而是迅速將關外剩餘的物資車輛推翻,看似是在清理通道,同時快速向“郭淮”身後彙集,擺出一副誓死斷後、掩護入城的姿態。而在這些躁動的人群深處,無人注意的角落,真正的郭淮被牛皮繩捆得如同粽子,口中塞著破布,由兩名如狼似虎的“親兵”死死按在一輛糧車之後。他雙目赤紅,額頭青筋暴起,徒勞地扭動著身體,發出嗚嗚的悶響,眼中儘是滔天的怒火與徹骨的絕望。
關門下的局勢,在幾息之間徹底失控!
郝昭在關上看得分明,那“郭淮”轉身下令的動作,在他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絲疑慮?但這念頭瞬間被眼前危急的局勢淹沒。他看到“郭淮”欲“舍身斷後”,看到關外“援軍”匆忙“布防”,卻沒有發現,“援軍”推翻了車輛,隱隱讓出了一條通往關門的道路。來不及細想,他情急之下,也嘶聲怒吼,聲音甚至壓過了關下的嘈雜:“快關門!門下車輛速速進來!關門!快落閘!”他看得分明,蜀軍速度極快,距離關門已不足兩百步!
然而,他的命令已經晚了,或者說,根本無法執行!
那些先前已經入關的“曹軍”援兵,此刻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炸”了開來!他們紛紛拔出兵刃,卻不是指向關外的蜀軍,而是紅著眼睛,對著試圖推動關門、落下千斤閘的守軍怒吼:
“混賬!郭將軍還在外麵!”
“不能關門!讓將軍先進來!”
“誰敢關門?先問過老子手中的刀!”
“讓開!我們要出去接應郭將軍!”
他們一邊瘋狂叫嚷,一邊有意無意地用自己的身體、以及尚未完全進入門洞的車輛、受驚的騾馬,堵塞在原本就不算寬敞的門洞通道裡。有人“不小心”撞倒了試圖推動關門絞盤的守軍,有人“慌亂”中與厲聲嗬斥、試圖維持秩序的真正守門軍官發生了激烈的推搡和衝突。
一時間,狹窄的城門洞內外,真的守軍、假的援軍、車輛、牲口徹底攪作一團!怒吼聲、慘叫聲、兵刃碰撞聲、騾馬驚嘶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無法收拾的混亂沼澤!沉重的城門在這人為的阻塞和抵抗下,根本無法關閉!
郝昭眼睜睜看著黃敘的先鋒部隊,如同利刃切油般輕易穿透了關外那些象征性“布防”、實則迅速向兩翼散開的“援軍”,直撲洞開的城門!
他腦中那根緊繃的弦,啪的一聲斷了!
“中計了!他們是蜀軍!”他瞬間明悟,一股冰寒徹骨的涼意從脊椎直衝天靈蓋,幾乎讓他窒息!他看到衝到關門的蜀軍,幾乎站立不穩,忽然又猛地挺直身軀,雙目赤紅如血,額角血管突突直跳。
生死存亡,就在此刻!關門若失,陳倉必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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