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郝昭、張苞率領麾下將士,數日不眠不休的瘋狂備戰,讓原本略顯荒蕪的蕭關,陡然間煥發出一種凜冽的殺氣。關牆之上,堆滿了新砍伐、削尖的滾木,大小不一的石塊堆積如山,雖然粗糙,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那些殘存的床弩被勉強修複,弩臂上搭著的並非標準弩箭,而是碗口粗、前端削尖的硬木樁。弓弩手腰間的箭壺裡,箭矢依舊稀疏,每一支都顯得彌足珍貴。
郝昭如同鐵鑄般立在關樓最高處,目光穿透清晨的薄霧,投向北方。他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有一種與腳下關隘融為一體的沉靜。張苞按劍立於其側,年輕的臉龐上既有緊張,更有壓抑不住的戰意。
地平線上,先是出現了一條蠕動的黑線,隨即,那黑線迅速擴大、變粗,最終化作一片席卷而來的狂潮!馬蹄聲如同夏日連綿的悶雷,由遠及近,震得人心頭發麻。煙塵衝天而起,仿佛要將整個天空都染成土黃色。
乞伏鮮卑的主力,到了!
乞伏烏紇,這位以勇悍著稱的鮮卑首領,率領著一萬精銳騎兵,如同烏雲壓城般,浩浩蕩蕩地湧至蕭關之下。他們人馬皆矯健,皮甲映著初升的日光,彎刀閃爍著寒芒,隊伍中夾雜著低沉的號角聲和胡騎特有的、充滿野性的呼哨,氣勢洶洶,仿佛下一刻就要將這座看似不起眼的關隘碾為齏粉。
乞伏烏紇勒住戰馬,眯著眼打量著眼前的蕭關。關牆雖顯古舊,但雄踞要衝,地勢險峻。他嘴角撇過一絲不屑,在他看來,南人善於守城不過是無能的體現,在絕對的力量和速度麵前,任何關隘都是紙糊的。他甚至沒有進行勸降,直接揮動了手中的馬鞭。
“兒郎們!踏平此關,裡麵的財富、女人,任你們取用!殺——!”
進攻,在震天的呐喊聲中驟然爆發!
第一波,依舊是鮮卑人慣用的騎射騷擾。數千胡騎沿著關牆奔馳,將密集的箭雨拋射上城頭。
“舉盾!隱蔽!”郝昭的聲音冷靜地傳遍城頭。
守軍士兵們迅速舉盾,或者依托女牆躲避。箭矢叮叮當當地落下,雖造成了一些騷擾,但並未造成太大傷亡。郝昭嚴令弓弩手不得輕易還擊,必須將有限的箭矢用在刀刃上。
騎射未能奏效,乞伏烏紇失去了耐心,下令步兵下馬,扛著連夜趕製的簡陋雲梯,在弓箭的掩護下,如同潮水般湧向關牆!
真正的考驗來了!
眼看著黑壓壓的鮮卑兵嚎叫著衝過護城壕雖不寬深,亦能遲滯),進入守軍打擊範圍,郝昭眼中寒光一閃,斷然下令:
“滾木,礌石,放!”
早已準備多時的守軍士兵們,合力抬起沉重的滾木和石塊,奮力推下城去!
“轟隆隆——!”
巨大的撞擊聲和慘叫聲瞬間響起!粗大的滾木沿著陡峭的關牆翻滾彈跳,所過之處,鮮卑兵非死即傷,筋斷骨折!巨大的石塊砸下,更是能將人和雲梯一同砸得粉碎!關牆之下,瞬間變成了血肉磨坊!
然而,鮮卑人的凶悍也超出了想象。他們頂著巨大的傷亡,前赴後繼,竟然硬生生將幾十架雲梯架上了關牆!
“叉竿!頂住!”郝昭親自衝到一處險段。
守軍士兵兩人或三人一組,用長長的叉竿奮力推開搭上城垛的雲梯。雲梯帶著一串慘叫聲向後仰倒。更有準備好的、布滿鐵釘的夜叉擂被推下,沿著雲梯滾落,上麵的鮮卑兵被紮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金汁!伺候!”
幾口大鍋被架在城頭,裡麵翻滾著惡臭撲鼻的糞汁混合物。守軍冒著被箭矢射中的風險,用長柄木勺舀起滾燙的金汁,向著攀爬的鮮卑兵兜頭潑下!
“啊——!”淒厲到非人的慘嚎響徹戰場,被淋中的鮮卑兵皮開肉綻,發出焦糊的氣味,從雲梯上跌落,痛苦地翻滾。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鮮卑人仗著人多勢眾,悍不畏死地向上衝。守軍則憑借著地利和郝昭出色的指揮,以及那股破釜沉舟的意誌,頑強地抵抗著。
郝昭的防守,並非一味死守。他敏銳地觀察著戰場,不斷調整。
他發現鮮卑人重點攻擊關牆中段,立即將張苞率領的預備隊調往該處增援。張苞勇猛異常,手持長矛,親自守在牆頭,凡有冒頭的鮮卑兵,皆被他一矛捅落,極大地鼓舞了士氣。
他看到鮮卑人的弓箭手在關下集結,試圖壓製城頭,立刻命令修複好的幾架床弩,對準那個方向,發射出巨大的尖頭木樁!木樁呼嘯著掠過天空,雖然準頭欠佳,但巨大的威力和聲勢,足以將鮮卑弓箭手的陣型攪亂。
關內物資匱乏,守軍便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東西。收集來的石塊用儘了,就拆毀關內非承重結構的石基;滾木不夠了,就連夜組織人手再次砍伐關內的樹木;甚至將鍋碗瓢盆融化,製成粗糙的箭鏃……
乞伏烏紇在關下看得怒火中燒。他沒想到這座看似防禦薄弱的關隘,竟然如此難啃!守軍的抵抗意誌和那個白臉守將的指揮,都遠超他的預料。連日的猛攻,除了在關牆下堆積起越來越多的屍體外,竟毫無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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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嘗試過驅趕小股俘虜的漢民企圖故技重施,但郝昭心誌如鐵,絲毫不為所動,反而趁機用精準的箭矢射殺了幾名押送俘虜的鮮卑軍官,使得鮮卑人不敢再輕易靠近。
攻城戰持續了數日。蕭關如同一個永不疲倦的巨人,默默承受著鮮卑人狂風暴雨般的攻擊。關牆上下,早已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屍臭彌漫數裡,引來成群的烏鴉盤旋聒噪。
乞伏部的士氣,在連日徒勞的傷亡和堅不可摧的關隘麵前,逐漸低落下去。他們本是來劫掠的,不是來打這種看不到希望的攻堅戰的。
乞伏烏紇望著那依舊巍然聳立、旗幟飄揚的蕭關,再看看麾下將士疲憊和隱含恐懼的眼神,終於意識到,想要短時間內攻克此關,幾乎是不可能的了。繼續強攻,隻會將部落的精銳白白消耗在這座絞肉機下。
“鳴金……收兵!”他極其不甘地從牙縫裡擠出命令。
蒼涼的牛角號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充滿了退卻的意味。如同潮水般湧來的鮮卑大軍,又如同退潮般,帶著滿身的創傷和失敗的恥辱,緩緩向後退去,最終消失在北方蒼茫的地平線上。
關牆之上,殘存的守軍看著退去的敵人,幾乎虛脫。許多人直接癱坐在血泊之中,連舉起手臂歡呼的力氣都沒有了。
張苞拄著長矛,大口喘息著,臉上卻露出了勝利的笑容。他看向身旁依舊站得筆直的郝昭,眼中充滿了敬佩。
郝昭沒有看退去的敵人,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滿目瘡痍的關牆,掃過那些疲憊不堪卻眼神堅定的士兵,掃過關下堆積如山的敵我屍骸。
陽光刺破硝煙,照在他染滿血汙和塵土的甲胄上。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聲音沙啞卻清晰:
“清理戰場,修補城防,救治傷員……胡虜,還會再來。”
他的話語,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種深知責任重大、前路依然漫長的沉重。但蕭關,畢竟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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