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裡,恭迎聖駕,朔風卷地,碎雪如絮。
南軍九千將士紅甲覆霜,槍戟如林,甲葉相擊之聲裹著雪粒,鏗鏘貫耳。
官道煙塵漫卷,明黃傘蓋連到雍城。
未到雍城,剛到迎駕地點,通事舍人一聲陛下駕至,長喝穿透風勢,九千將士齊齊單膝跪地,甲胄觸地的悶響震得凍土微顫,肩頭落雪簌簌抖落。
一身雪白甲胄的宮萬鈞,帶領六營將軍及大帥府官員,快步上前,該跪地跪地,該施禮施禮,齊聲大喊。
“臣等恭迎聖駕。”
並未在馬車中的天子,翻身下馬,一聲“宮愛卿”,發自肺腑。
被攙扶起來的宮萬鈞,眼眶有些發紅。
按理來說,他即便是國公大帥,也不應直視天子。
隻是此情此景令老帥感慨萬分,情難自抑。
天子,又何嘗不是如此。
上一次二人相見時,姬老二隻是姬老二,不是天子,宮萬鈞,也隻是一營將軍兵部掛職,不是宮大帥。
隻是姬老二的姬老二,京中步履維艱,稍有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隻是將軍的宮萬鈞,更是一個被排除在權力核心外的善戰武將。
那年,王爺臉上滿是濃濃的疲倦之態。
那年,將軍臉上滿是濃濃的迷茫之色。
那時,姬老二突然咬了牙,鐵了心,為活著,更為心中理想抱負,誓死一搏。
那時,看透官場醜態人心險惡的老宮頭,也願踏上一條滿是破洞說不定很快就會沉底的破船。
多年再見,天子臉上閃過一絲愧疚之色。
宮萬鈞的國公,不應來的如此之遲,應在他登基之時便入京享譽天下。
再看如今,記憶中的麵容,多了太多太多的皺紋,本是束於腦後的長發,也多是花白。
“這些年,朕,苦了你了。”
宮萬鈞沒有說不敢,沒有說惶恐,沒有說任何話,隻是望著天子,萬千言語,最終化為了輕輕點了點頭。
天子說的不是去年,不是今年,不是我登基一年,而是這些年。
身邊很多伴駕臣子與京衛,天子大庭廣眾下,說了個“這些年”,這些年前麵,還加個朕字。
一番話聽在不少人耳中,麵露恍然之色。
這些年,代表三年以上,三年以下就說這兩年兒了。
三年前,天子還沒登基,直到登基的前一年,才露出了鋒利的爪牙,而且很多人都覺得天子是被逼的。
現在天子來了句“這些年”,這就是說,早在三年前,甚至更早,天子就在布局了,而且很有可能不止在軍中安插了一個宮萬鈞,還有很多人,很多很多將領。
天子主動伸出手,讓宮萬鈞站在自己身側,目光掃向十餘位將領,看向九千迎駕軍伍。
“我大虞好男兒,好,好。”
兩個好字,天子沒再多說什麼,掀開明黃簾幕,玄色龍靴踏落禦輦,再次伸出手,示意宮萬鈞同乘。
不少人麵露驚容,宮萬鈞也是略顯遲疑。
“無妨,與朕同乘,南軍,為朕,為天下百姓鎮守南關開疆拓土,宮愛卿是南軍大帥,南軍大帥,南軍好男兒,又為何不可與朕同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