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那封剪報拚貼的恐嚇信後,大華紡織廠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周大華像一隻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在布滿灰塵文件的辦公室裡來回踱步,
汗水浸濕了他油膩的襯衫領口,眼裡布滿了絕望的血絲。
恐嚇信上那隻用紅墨水草草畫就的怪鳥,如同催命符般烙印在他腦海裡。
三天期限,像一把懸在頭頂的、緩緩落下的鍘刀。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恐慌中,第二天下午,“朱雀資本”的“橄欖枝”,如期而至。
沒有預兆,一輛漆黑的、光可鑒人的雪佛蘭轎車無聲地滑至大華廠緊閉的鐵門外。
車門打開,先下來一位穿著藏青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
手提公文包的年輕男子,神情倨傲,眼神銳利如刀。
他並未直接進門,而是恭敬地拉開後車門。
一位年約五十、穿著剪裁極其合體的深灰色英國呢絨西裝、
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手持一根精致文明棍的中年男子,緩步下車。
他麵容清臒,嘴角掛著一絲程式化的、卻毫無溫度的淺笑,
正是那晚在“憩廬”沙龍有過一麵之緣的宋泊然的副手之一,人稱“孟先生”。
他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強烈的信號——最後的通牒,來了。
周大華幾乎是踉蹌著將孟先生一行人迎進那間破敗的辦公室。
孟先生對滿室的灰塵和雜亂視若無睹,用潔白的手帕輕輕拂了拂唯一一張還算乾淨的沙發椅,才優雅地坐下。
年輕隨從立刻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裝幀精美的協議書,輕輕放在布滿劃痕的辦公桌上。
“周經理,”孟先生開口,聲音平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聽聞貴廠近來頗多困擾,宋先生甚為關切。
朱雀資本一向致力於幫助有價值的本土企業渡過難關,實現…涅盤重生。
這是本著最大誠意擬定的合作方案,請過目。”
周大華顫抖著拿起那份協議書。隻看了幾頁,
他的臉色就從蠟黃變為慘白,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協議條款之苛刻,遠超他最壞的想象:
1.股權收購:朱雀資本以象征性的“承擔全部現有債務”為對價,收購大華廠百分之九十的股權。
周大華僅保留百分之十的乾股,且五年內無投票權、無分紅權。
2.債務處理:朱雀“承諾”負責償還所有銀行貸款、供應商欠款及違約金,
但償還方式及周期由朱雀單方麵決定。這意味著,
周大華不僅失去了工廠,連債務如何了結都無法掌控。
3.人員安置:朱雀有權對現有員工進行“優化”,
裁員比例可達百分之七十以上,且僅按最低標準支付補償。
4.品牌與資產:“大華”品牌及“雙魚”商標歸新公司所有,周大華不得再使用。
廠區土地及地上建築物,全部轉入新成立的公司名下。
5.附加條款:周大華需承諾永不涉足紡織行業,
並對收購前工廠一切“或有債務及潛在糾紛”承擔無限連帶責任。
這根本不是收購,這是明搶!用“承擔債務”的空頭支票,
幾乎零成本地掠奪周家兩代人積累的全部資產、品牌和市場。
“孟…孟先生…這…這條件…”周大華嘴唇哆嗦著,話都說不利索了。
孟先生臉上的笑容不變,語氣卻冷了幾分:
“周經理,識時務者為俊傑。大華廠如今資不抵債是事實。
除了朱雀資本,還有誰願意接手這個爛攤子?
我們是在幫你卸下包袱,避免破產清算,身敗名裂的下場。
簽了字,至少…你和家人還能留點體麵。”
他的話如同冰冷的匕首,精準地抵在周大華的咽喉上。
那句“身敗名裂”和“家人”,更是赤裸裸的威脅。
就在周大華瀕臨崩潰,幾乎要屈服簽字之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老門房探頭進來,緊張地說:“經理…南洋的何先生又來了,說…說有急事。”
周大華如同抓到救命稻草,幾乎是吼出來的:“快請!快請何先生進來!”
韓笑何笑安)和林一林逸之)適時地出現在門口。
韓笑目光掃過室內情形,看到麵色慘白的周大華、
桌上那份刺眼的協議,以及氣定神閒的孟先生,心中立刻明了。
“哦?周經理有客人在?”韓笑故作驚訝,隨即對孟先生微微頷首,
“鄙人何笑安,南洋來的。這位先生是…?”
孟先生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厲色,但很快恢複平靜,起身淡淡回禮:
“朱雀資本,孟襄理。何先生有何見教?”
韓笑不請自坐,拿起桌上那份協議,快速瀏覽了幾眼,眉頭緊鎖:
“承擔債務,收購九成股?孟先生,這條件…未免太過嚴苛了吧?
大華廠雖說暫時困難,但技術底子、市場口碑還在,工人也是熟手,就值這個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