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片由高大但破舊的磚牆圍起來的廠區。
巨大的煙囪沉默地矗立著,在微弱的星光和遠處火光的映襯下,像一個個巨大的墓碑。
按照指示,他們繞到廠區後身,那裡果然有一扇幾乎被雜草淹沒的小鐵門,門閂處纏著生鏽的鐵絲。
韓笑用匕首小心地撬開鐵絲,鐵門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在寂靜的夜裡傳得很遠,讓人心驚肉跳。三人迅速閃身而入,反手將門虛掩。
廠區內空曠而雜亂,堆放著廢紙、油墨桶和廢棄的機器零件。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紙張黴味、油墨味和河水特有的腥臭。
主車間是一棟高大的磚瓦建築,窗戶大多用木板釘死,隻有少數縫隙透出微弱的光。
巨大的印刷機像沉睡的鋼鐵巨獸,在黑暗中投下猙獰的陰影。
一個穿著工裝、身形微胖、麵容敦厚卻帶著深深憂慮和疲憊的中年男子從車間陰影中快步迎出,正是廠長陳啟明。
他手中提著一盞昏暗的馬燈,燈光搖曳,照出他眼角的皺紋和緊鎖的眉頭。
“冷小姐!你們可算來了!”陳啟明壓低聲音,語氣急促而緊張,
快速打量了一下狼狽不堪的三人,尤其在韓笑受傷的手臂和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外麵情況怎麼樣?閘北還能守住嗎?”
他的問題帶著普通人在巨變下的無措和恐懼。
“陳廠長,多謝援手!情況很糟,鬼子進攻很猛。”
冷秋月言簡意賅,現在不是細談的時候。
陳啟明歎了口氣,搓著滿是油汙的手:
“我這廠子,也快撐不下去了。紙張運不進來,老師傅跑了一半,
電力時有時無,日本人要是打過來……唉!”
他搖搖頭,甩開消極的情緒,“不說這個,快跟我來。”
他引著三人,穿過堆滿雜物、地麵滑膩的車間。
巨大的印刷機沉默地匍匐著,散發出冰冷的金屬和機油氣息。
車間一角,有一段狹窄陡峭的木樓梯,通向高處。
“樓上有個小閣樓,以前是放紙和老師傅休息的地方,還算乾淨,也僻靜。
就是機器聲大,味道也重,委屈幾位了。”陳啟明指著樓梯上方。
閣樓低矮、陰暗,需要低著頭才能行動。
裡麵堆放著一些過期的紙張、廢棄的鉛字和雜物,空氣中灰塵彌漫。
靠窗的位置清理出了一小片空間,鋪著幾張簡陋的床板,
一張搖搖晃晃的桌子,桌上放著一盞煤油燈。
唯一的窗戶蒙著厚厚的灰塵和報紙,勉強透進一點微光。
樓下印刷機龐大的身影透過樓板縫隙,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這裡平時沒人上來。窗戶對著河,視野還行,但千萬彆輕易開燈,也彆弄出大動靜。
吃飯我會讓阿福——就是看門的老師傅——給你們送上來。”
陳啟明安排著,語氣樸實而誠懇,
“有什麼需要,隨時告訴我。隻是……我這廠子目標也不小,
你們自己千萬小心。”他話中的擔憂顯而易見。
“已經感激不儘了,陳廠長。”林一真誠地道謝。
這裡條件簡陋,危機四伏,但至少暫時提供了一個可以喘息的角落,
更重要的是,這裡有印刷機,有紙張,有墨,
這在這個信息窒息的時刻,意味著一種潛在的力量。
陳啟明又叮囑了幾句,便下樓去了。閣樓裡隻剩下三人,
以及窗外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炮火轟鳴。
韓笑走到窗邊,用指尖撥開報紙的一角,向外望去。
蘇州河對岸,閘北的方向,火光將天空燒成了暗紅色,
連綿不斷的爆炸閃光,像地獄的脈搏在跳動。
密集的槍炮聲如同永不停歇的風暴,衝擊著耳膜。
“新家。”韓笑放下手,轉過身,背靠著冰冷的牆壁,
自嘲地笑了笑,傷口疼痛讓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聽著這動靜,聞著這味兒,倒是挺‘提神醒腦’。”
林一將那隻珍貴的公文箱放在搖搖欲墜的桌子上打開,
就著煤油燈如豆的光芒,開始仔細檢視裡麵殘存的資料。
他的動作專業而有序,如同在實驗室處理證物。
冷秋月則默默打量著這個狹小、雜亂但可能將成為他們新戰場的空間,
目光最終落在那台沉默的、布滿油墨的印刷機上,眼神複雜。
“這裡不安全,位置也危險。”林一頭也不抬,聲音平靜,
“但也許,正因為危險,才是最適合我們此刻待的地方。
青瓷會以為我們會躲進租界深處,我們偏要留在靠近戰場的地方。”
他拿起一張燒焦了邊緣的文件碎片,在燈光下仔細辨認著上麵模糊的字跡和數據,
“他們想讓我們‘止步’。”
他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韓笑和冷秋月臉上,眼神在昏暗中異常明亮,
“那就從這裡開始,讓他們看看,這場仗,沒那麼容易完。”
機器的陰影籠罩著他們,窗外的炮火為他們奏響危險的序曲。
在這彌漫著油墨、紙張、硝煙和絕望氣息的新巢穴裡,三人疲憊而警惕的身影,
與腳下這座正在流血、哭泣、抗爭的城市,更加緊密地融為了一體。
短暫的休整結束,更艱難、更危險的鬥爭,即將在這片“暗影”中,悄然拉開序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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