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二層朝南的房間,成為了三人臨時的棲身之所。
相比難民區的棚屋,這裡堪稱奢侈。
房間寬敞,鋪著舊地毯,有兩張單人床和一張書桌,
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拉著厚重窗簾的陽台。
空氣中消毒水的氣味尚未完全散去,但已沒有了棚戶區那令人窒息的汙濁感。
陳默群派來的王醫生已經為韓笑重新清洗、縫合了傷口,
注射了效果更好的抗生素和破傷風針劑,並留下了內服藥物。
雖然傷勢依舊嚴重,但得到了專業處理,韓笑的燒退了些,
臉色不再那麼死灰,此刻正靠坐在一張床上,昏昏欲睡,但強打著精神。
左臂被重新包紮得整齊專業,劇痛緩解為持續的鈍痛和麻木。
冷秋月用濕毛巾仔細擦去韓笑臉上和手上的汙垢,自己也簡單清理了一下,
換上了陳默群手下不知從何處找來的一套半舊的、但乾淨的棉布衣褲,
整個人看起來雖仍顯憔悴,但精神恢複了不少。
林一則站在書桌前,就著台燈的光線,將那個裝有核心資料的帆布包打開,
把裡麵所有的物品——包括“老鬼”臨終遺言的記錄、
碼頭拍攝的模糊照片底片已由陳默群的人秘密衝洗出來)、
以及一些從“朱雀”廢墟和印刷廠火海中搶救出的、
殘破不堪的文件碎片——小心翼翼地攤開在桌麵上。
他的金絲眼鏡腿用膠布暫時固定著,鏡片後的目光專注而銳利,仿佛一名即將進行精密解剖的外科醫生。
陳默群提供的這個臨時安全點,像暴風雨中一個短暫平靜的港灣,給了他們喘息和思考的空間。
但三人都清楚,這平靜是脆弱的,代價是他們必須儘快拿出更有價值的東西,來維持這脆弱的同盟關係。
係統的情報分析,梳理出清晰的脈絡,是當前最重要、也是最緊迫的任務。
“開始吧。”林一的聲音平靜,打破了房間內的沉寂。
他看了一眼韓笑和冷秋月,
“我們把所有線索,從頭到尾,再捋一遍。看看能不能拚出更完整的圖景。”
冷秋月點點頭,拿起那份記錄著“老鬼”斷斷續續遺言的紙張,深吸一口氣,開始清晰地、緩慢地複述:
“掌櫃……幾個……分片……水、陸、碼頭、黑市,各有掌櫃,上麵還有大掌櫃。”
“三號碼頭……順利報關行……是他們的窩點……日本人的船……半夜接貨。”
“電台零件……測風向的小機器……日本人的要緊東西。”
“船……航線……不能丟……電台……要通……”
“東風……東風來了……都要完……”
“配合……計劃……”
每一個詞,都帶著臨終前的恐懼和未儘的寒意,在安靜的房間裡回蕩。
韓笑閉著眼聽著,眉頭緊鎖,仿佛在腦海中還原當時的場景。
林一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隨著冷秋月的複述,在攤開的地圖和零散文件上移動。
“碼頭照片。”林一示意。
冷秋月將衝洗出來的幾張照片鋪開。
照片質量很差,光線不足,顆粒粗糙,但依然能辨認出三號碼頭的輪廓、
順利報關行倉庫的燈光、裝卸貨物的工人、那些姿態倨傲的日本浪人、
眼神警惕的華人打手、以及那輛裝載著特殊木箱的黑色轎車。
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張照片捕捉到了一個木箱側麵的特寫,
雖然模糊,但“scr2…”的字母組合依稀可辨。
“實物證據。”
林一的目光投向牆角,那裡放著從那晚火場中搶出的兩個木箱,箱蓋打開,
裡麵是部分拆開包裝的美製scr284電台部件,冰冷的金屬在燈光下泛著幽光。這是鐵證。
“還有這些,”
林一拿起幾張從之前廢墟中搶救的、被火燒水浸過的殘片,
上麵有一些模糊的數字、縮寫和類似物流單據的片段,
“雖然殘缺,但某些代號和符號,與‘老鬼’提到的‘掌櫃’分片業務,似乎有隱約的對應。”
信息碎片鋪滿了桌麵,如同散落一地的拚圖。
林一沉默著,目光在這些碎片之間來回巡梭,大腦飛速運轉,
試圖找到它們之間隱藏的邏輯連接點。韓笑和冷秋月也屏息凝神,等待著他的分析。
過了許久,林一緩緩抬起頭,推了推眼鏡,目光變得異常清明和深邃。
“幾條主線,開始清晰了。”他開口,聲音低沉而肯定,
“首先,是青瓷會的組織結構。‘老鬼’提到了‘掌櫃’分片製度,
水陸碼頭、黑市,各有負責人,上麵還有‘大掌櫃’。
這是一個結構嚴密、分工明確的地下網絡,絕非普通的黑幫社團。
它的觸角,已經深入到了上海的物流命脈。”
他的手指點在地圖上的“三號碼頭”和“順利報關行”:
“這裡,是其中一個關鍵節點,由某個‘掌櫃’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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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節點的主要功能,根據‘老鬼’的供詞和我們親眼所見,
是利用其合法報關的外衣,為日本人轉運違禁物資,特彆是……”
他的目光掃過牆角的電台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