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群辦公室內那場關於高層內奸的驚人發現所帶來的震撼與寒意,尚未完全消散,
甚至還沒來得及等來陳默群向上峰秘密彙報後的任何指示,
一場更加陰險、直指要害的攻擊,便如同蓄謀已久的瘟疫,
通過另一種無形的武器——輿論,驟然爆發。
這一次,青瓷會的反擊,不再是黑暗中的匕首和烈火,而是偽裝成“正義”與“真相”的毒液,
旨在徹底摧毀他們賴以立足的根基——名譽與公信力。
一九三七年十月初的上海,秋意漸深,寒意刺骨。
華界的槍炮聲在經曆了慘烈的抵抗後,終究不可避免地漸漸稀疏、南移,最終陷入死寂——上海華界全境淪陷。
日軍的太陽旗如同腐肉上的黴菌,插滿了閘北、南市、浦東的殘垣斷壁。
巨大的恥辱與悲痛,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中國人的心頭。
唯有蘇州河以南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憑借其微妙的國際地位,
在日軍虎視眈眈的包圍下,暫時維持著一種脆弱而畸形的“中立”,成為驚濤駭浪中唯一的“孤島”。
大量難民湧入,物價飛漲,恐慌彌漫,謠言四起,租界內人心惶惶,秩序瀕臨崩潰。
就是在這樣壓抑、混亂、人人自危的氛圍中,惡毒的謠言找到了最肥沃的滋生土壤。
這天清晨,冷秋月像往常一樣,試圖通過“阿誠”和有限的渠道,獲取外界的報紙和信息。
當她拿到幾份在租界內流傳甚廣、但背景複雜的小報如《滬上快聞》、
《民聲日報》等)時,頭版上幾個觸目驚心的大標題,像淬毒的冰錐,瞬間刺穿了她的視線:
“昔日神探還是江洋大盜?起底韓笑偵探社的黑幫背景!”
“戰時發國難財!揭秘某偵探社勾結日諜、敲詐商戶的累累惡行!”
“軍火劫案迷霧重重,失蹤電台或與黑勢力有關?”
冷秋月的手猛地一顫,報紙險些脫手。
她強壓住心中的驚濤駭浪,迅速瀏覽內容。
報道寫得極具蠱惑性,看似擺事實、講道理,實則通篇影射、汙蔑:
文章詳細“披露”了韓笑早年混跡幫派、與青幫人物稱兄道弟的“曆史”,
將其描繪成一個洗白身份、潛入巡捕房的“黑幫臥底”;
誣陷林一利用法醫身份偽造證據、構陷良民;
甚至暗示冷秋月與某些“有日方背景的文化人士”過往甚密。
更惡毒的是,文章將近期發生的幾起懸案——
包括寡婦橋軍火押送車被劫案、明華印刷廠縱火案、三號碼頭黑市交火事件——
全部含沙射影地與韓笑等人聯係起來,稱他們“利用戰亂掩護,
從事非法軍火交易和綁架勒索”,甚至暗示其“為日方勢力服務”,劫走軍用電台雲雲。
報道中還列舉了幾家“受害商戶”的“血淚控訴”,
細節栩栩如生,時間地點人物俱全,仿佛確有其事。
這些報道,顯然經過了精心策劃和同步發布,
在不同的報紙上以不同的角度重複轟炸,形成了強大的輿論聲勢。
在信息閉塞、真假難辨的戰時孤島,這種針對“內奸”、
“國賊”的指控,最能煽動公眾的恐慌與憤怒。
“無恥!卑鄙!”冷秋月氣得渾身發抖,將報紙狠狠摔在桌上,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林一和韓笑聞聲過來,拿起報紙一看,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韓笑額頭上青筋暴起,一拳砸在牆上,牽動左臂傷口,痛得他嘴角抽搐,但更痛的是心中的怒火:
“王八蛋!顛倒黑白!栽贓陷害!老子當年在蘇格蘭場……
在滬西拚死拚活抓賊的時候,這幫雜碎還在吃奶呢!”
林一快速翻閱著幾份報紙,眼神冰冷如刀:
“不是臨時起意。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輿論攻擊。
選擇的時機非常毒辣,正是華界淪陷、人心惶惶、對內部叛徒最為敏感的時刻。
他們想利用民意,把我們徹底搞臭,逼租界當局對我們動手。”
他指著報道中的細節:“看看這些所謂的‘證人證詞’,
時間、地點、甚至金額都如此具體,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材料。
青瓷會這是要借刀殺人,不用自己動手,讓巡捕房和輿論來收拾我們。”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