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六點,風還是冷的。林清歌站在天台邊緣,手機屏幕亮著,光映在她沒戴耳釘的左耳上,像一道未愈的劃痕。
她剛發完消息,三分鐘沒回。
這三分鐘裡,她盯著對麵樓頂的廣告牌。昨晚的暴雨把燈箱泡壞了,幾根電線垂下來,在風裡晃,像沒人接的電話線。
手機震動,陳薇薇回了兩個字:“在路上。”
林清歌把手機收進衛衣口袋,手碰到一張折疊的a4紙。是昨晚打印的《聲音庇護所章程·初稿》,她特意多打了一份。紙角有點濕,大概是昨晚雨太大,包被淋了。
她沒再看。
十分鐘不到,樓梯口傳來腳步聲。陳薇薇穿著寬大的米色風衣,右手插在口袋裡,指節微微發紅。她走近,沒說話,隻是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
“你遲到了四十七秒。”林清歌說。
“電梯卡住了。”陳薇薇低頭,從口袋裡抽出右手,指甲邊緣有一道新裂口,滲著血絲,“我踹了一腳才上來。”
林清歌沒接話,隻是把手機拿出來,點開一段音頻,遞過去。
陳薇薇接過,耳機塞進耳朵。八秒的錄音響起——那個女人唱著“風停了,你還沒走”,聲音發抖,尾音像被風吹斷的線。
她聽完,手指捏著耳機,沒摘。
“這是……我?”她聲音壓得很低。
林清歌搖頭:“不是你。是你沒走錯路時,可能聽見的聲音。”
陳薇薇抬頭看她,眼底有層霧,像是剛從一場舊夢裡醒過來。
“你知道我為什麼約你上來?”林清歌問。
陳薇薇搖頭。
“因為這裡沒有監控,沒有流量池,沒有係統推送。”林清歌指了指腳下,“樓下那個ivehouse昨晚關門了,老板說撐不下去。但昨晚最後一個歌手唱完,台下三個人哭了。沒人錄視頻,沒人發抖音,可那三個人是真的被唱到了。”
她頓了頓:“我想做的事,不是救誰,也不是當誰的救世主。我隻是想留個地方,讓那些唱不好、沒人聽、怕被笑的人,還能開口。”
陳薇薇終於把耳機摘下來,遞回去。
“所以,你不是在搞基金會,是在搞地下電台?”
“差不多。”林清歌笑了下,“但我不播歌,我播‘還沒成型’的東西。走調的,卡殼的,忘詞的,甚至不敢唱的。”
“那你不怕被人罵?”陳薇薇問,“說你作秀,說你搞行為藝術?”
“怕。”林清歌點頭,“但我更怕有一天,所有人都隻敢唱係統給的模板,連跑調都不敢了。”
她從包裡拿出那張濕了角的a4紙,展開。
“這是我寫的章程。第一條:不簽對係統上癮的創作者。第二條:所有作品保留原始版本。第三條……”她停了下,“所有背叛,必須公開審判。”
陳薇薇盯著那行字,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摳指甲。
“你是在等我犯錯?”
“不。”林清歌把紙撕成兩半,遞過去一半,“我是在等我們都會犯錯。但犯了錯,不能躲,不能裝,得按我們自己定的規則來。”
她抬起左耳,“你看,我這邊是空的。不是丟了,是故意留的。提醒自己,有些地方,永遠不該被填滿。”
陳薇薇看著那道空耳垂,忽然笑了下,笑得有點澀。
“我記得七歲那年,我偷了你的玉墜,換了身份。那天晚上,我對著鏡子練了三十遍笑,怕被人看出破綻。從那以後,我每次笑,都像在演。”
她頓了頓,“但現在,我不想演了。不是因為我不想騙人了,是因為……我累了。”
林清歌沒說話,隻是把撕開的章程另一半遞過去。
陳薇薇接過,手指摩挲著紙邊。
“如果哪天我又偷了你的東西呢?”她突然問,“不是玉墜,是靈感,是機會,是……你剛寫好的歌?”
“那就按章程來。”林清歌說,“我們開個會,把事攤開講。你認錯,我認痛,然後決定是繼續合作,還是分道揚鑣。”
“可規則能管住人心嗎?”
“管不住。”林清歌點頭,“但它能讓人不敢輕易背叛。因為背叛的代價,是你自己定的。”
陳薇薇沉默了很久,最後把那半張紙折好,塞進風衣內袋。
“那……我們算合夥了?”
“算。”林清歌點頭,“從今天起,‘聲音庇護所’有兩個創始人。一個負責收留跑調的歌,一個負責收留曾經跑偏的人。”
陳薇薇咧了下嘴,這次笑得有點真。
遠處,地鐵的轟鳴聲越來越近。城市醒了,廣告牌的燈開始閃,早班公交的報站聲混著車流,像一場永不結束的背景音。
“可現實不會因為我們寫了兩張紙就變。”陳薇薇望著遠處,“係統還在推爆款,資本還在買熱搜,完美人設還是流量密碼。”
林清歌打開手機,調出“聲音疫苗v0.1”的後台。
“過去十二小時,七個人上傳了‘第一次開口’的錄音。最長的四十七秒,最短的八秒。沒人知道他們是誰,但他們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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