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閩南,夏末秋初,風裡還裹著溽熱的潮氣,又摻進了幾絲若有若無的涼。
南華中學就坐落在老城邊緣,紅磚牆爬滿了鬱鬱蔥蔥的薜荔,幾棟頗有年頭的南洋風格建築掩在巨大的古榕樹下,白日裡書聲琅琅,尚不覺什麼,一到夜晚,尤其是寄宿生稀稀拉拉留下的周末,那空闊和寂靜便透出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陰森。
學校有個傳統,每年校慶都要排演一出高甲戲,這是閩南地方的瑰寶,鑼鼓一響,咿咿呀呀的唱腔起來,總能引來滿堂彩。
今年的劇目是《陳三五娘》,排練地點定在學校那座有些年頭的大禮堂。
禮堂是早年僑胞捐資所建,挑高極深,舞台又寬又大,木質地板踩上去發出空空的回響,幕布是厚重的紫紅色金絲絨,積了灰,散發著一股陳腐的氣息。
頂上幾盞吊扇慢悠悠地轉,攪不動沉滯的空氣,反而把燈光切得明明滅滅,落在人臉上,晃得人心慌。
戲班的骨乾是高二文社班的幾個學生,林秀雲是其中之一,唱五娘。
她模樣周正,嗓子清亮,是老師的重點培養對象。
除了她,還有負責拉弦的阿炳,敲鑼打鼓的胖子和猴子,以及幾個跑龍套和幫忙的同學。
排練是從九月初開始的,通常都在晚自習後進行。
起初一切正常,直到第三次還是第四次合練,林秀雲總覺得餘光裡瞥見個什麼。
台下觀眾席黑洞洞的,最後一排靠牆的角落,似乎總坐著一個人。穿著白色的衣服,影影綽綽的,看不太真切。
她沒太在意,或許是誰留下來看排練的同學。
後來,拉弦的阿炳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壓低聲音:“秀雲,你發現沒?咱們每次排完清點人數,好像……都多一個。”
林秀雲心裡咯噔一下。她仔細回想,的確,有時收拾道具樂器,總覺得身邊人影比點名時多出一個,回頭去找,又什麼都沒有。
一種莫名的寒意順著脊梁骨爬上來。
真正讓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個白衣女生開口唱歌。有一次,大家散得晚,正在收拾,不知是誰起的頭,哼起了戲裡五娘的一句唱詞:“荔枝情意重,堪比金石堅……”就在這時,一個幽幽的,帶著涼意的女聲加了進來,唱的卻是完全不同的詞:
“我本是清白身,奈何橋上看不清……”
那聲音飄忽不定,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緊貼著耳朵根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互相看著,確認不是彼此在唱。
林秀雲猛地朝台下那個角落望去,黑暗中,那點白色似乎動了一下,隨即隱沒在更深的黑暗裡。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頭頂吊扇單調的吱呀聲。
“誰?誰在唱?”指導老師,也是學校的語文老師陳建國,皺著眉喝問了一聲。台下無人應答。
從那天起,那若有若無的白衣女生和那段陰鬱的唱詞,就像幽靈一樣纏繞著每一次排練。“我本是清白身,奈何橋上看不清……”有時候是合練時突然插入的不和諧音,有時候是大家散去後,空蕩蕩的禮堂裡獨自回蕩的餘韻。
沒人敢明確提起,但恐懼已經在每個人心裡紮了根。
排練時的氣氛越來越壓抑,歡聲笑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頻繁的走神、忘詞和莫名的失誤。
與此同時,關於禮堂和那個白衣女生的舊聞也開始在私下裡流傳。
據說三十多年前,大概是五十年代初期,學校裡有個叫蘇月蓉的女學生,是當時戲班的台柱子,人長得美,唱得也好,性子有些清冷。
後來不知怎麼,被人誣陷偷了學校倉庫裡的貴重戲服和首飾,那可是當年僑胞捐贈的稀罕物。
學校調查不清不楚,風言風語卻傳得厲害,蘇月蓉百口莫辯,性子又烈,在一個台風肆虐的夜晚,從禮堂旁邊那棟廢棄的舊教學樓頂跳了下來,當場身亡。
死的時候,據說就穿著一身白色的戲服。
“舊教學樓……不就是現在當雜物房的那棟紅磚樓嗎?”阿炳白著臉說。那棟樓就在禮堂後麵,早已廢棄不用,窗戶都用木條釘死了,藤蔓瘋長,平時大家都不敢靠近。
流言越傳越凶,而現實似乎也在印證著這些流言。
第一個出事的是體育老師趙大勇。
他是個粗豪的漢子,當年據說就是他一口咬定親眼看見蘇月蓉鬼鬼祟祟從倉庫附近出來。
那是個周末的清晨,有人發現他倒在操場邊的單杠下,臉色青紫,眼睛瞪得滾圓,像是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東西。
奇怪的是,他渾身沒有一點外傷,法醫初步檢查說是突發心肌梗塞。
但更詭異的是,在他僵直的手邊,端端正正放著一朵紙紮的白玉蘭,潔白的花瓣,嫩黃的花蕊,做得栩栩如生,卻透著一股死氣。
學校裡人心惶惶。關於“紙白玉蘭”是索命標記的說法不脛而走。
學校方麵極力壓製,說是意外,但恐懼就像潮濕牆壁上的黴斑,無聲無息地蔓延。
排練還在繼續,隻是愈發像是走過場。
每個人都心不在焉,眼神閃爍,生怕下一個輪到自己。
那個白衣女生出現的次數似乎更多了,有時甚至能隱約看到她垂下的黑發,和過於蒼白、毫無血色的下巴。
那段唱詞也越發清晰,帶著一種刻骨的怨毒:
“我本是清白身,奈何橋上看不清……”
第二個是教導主任王春華。
一個平日裡總是板著臉,習慣用教鞭敲打桌麵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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