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石頭。
是半截下頜骨。人類的。牙齒還算完好,蒼白地裸露在雨水中。
而在它旁邊,泥水裡,還半掩著幾節指骨,一塊碎裂的肩胛骨,甚至還有一小段扭曲的、看起來像是肋骨的碎片。
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碎骨?
閃電的光亮隻持續了一瞬,黑暗重新降臨。但就在那一瞬間,林薇抬頭,看到了前方那排廢棄平房最邊上那一間的門上,模糊褪色的字跡:
“病理標本臨時存放處已廢棄)”
標本……骨頭……
寒意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她連滾帶爬地站起來,想要遠離這個地方。但一轉身,她僵住了。
雨幕中,小道來時的方向,一個蒼白、修長、輪廓分明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裡。
女骨。
它似乎停了下來,空洞的眼眶“望”著這片散布著碎骨的空地,又緩緩轉向那間標有“病理標本”字樣的廢棄平房。
它的下頜骨再次開合了一下,發出無聲的韻律。
然後,它抬起了雙臂,向著暴雨如注的漆黑天空,做出了一個伸展的、仿佛擁抱又仿佛召喚的姿勢。
“咯咯咯咯咯……”
一種新的聲音響起。不是骨節敲擊地麵,而是無數細密的、仿佛春蠶食葉,又仿佛沙粒流動的摩擦聲,從四麵八方湧來。
林薇驚恐地看到,泥地裡那些散落的碎骨,開始微微震顫。平房那扇腐朽的木門後麵,也傳來了窸窸窣窣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爬搔聲。甚至她腳下的土地,都仿佛在輕微蠕動。
這片土地下……埋著什麼?
女骨保持著那個召喚的姿勢,頭顱轉向林薇。儘管沒有眼睛,林薇卻感到一道冰冷刺骨的“視線”牢牢鎖定了自己。
那是一種明確的標記,一種所有權宣告的寒意。
它不再前進,但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和四麵八方彙聚而來的骨碎摩擦聲,比直接的追逐更讓人絕望。
林薇明白了。它不急著抓住她。它在“清場”,在喚醒,在聚集。而自己,已經是網中之魚。
她背靠著冰冷濕滑的平房牆壁,慢慢滑坐在地,泥水浸透了衣褲。雨水混著淚水流下,絕望如同這無邊的黑夜,將她徹底吞噬。
手電筒早在奔跑中不知丟在了何處,口袋裡隻有那把沒能用上的黃銅鑰匙,硌得生疼。
女骨依舊站在雨幕中,像一尊詭異的神隻雕像,接受著無數碎骨臣服般的嗡鳴。
然後,它那伸向天空的雙臂,極其緩慢地,開始向內彎曲。指骨一根根收攏,仿佛在虛空中攫取,揉捏。
隨著它的動作,林薇突然感到自己左手的小指,傳來一陣尖銳的、鑽心的刺痛!
不是外傷的痛,而是從骨頭內部迸發出來的、仿佛有無數細針在骨髓裡攪動、在試圖將那段指骨擰成螺旋的劇痛!
“啊——!”她慘叫出聲,死死握住左手手腕,眼看著自己那根小指,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開始微微向內彎曲,皮膚下的指骨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開始了……
“她”的索取,開始了。
從最小的,最末梢的骨頭開始。
女骨的頭顱轉向她痛苦蜷縮的方向,下頜骨咧開一個無聲的、殘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