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是意識上浮的唯一錨點。
晶骸脈絡深處新添的裂痕在嘶鳴,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瀕臨崩碎的靈魂。冰冷堅硬的觸感透過單薄的衣料傳來,不是東北軍區暖巢裡柔軟的羽絨,而是某種……毫無溫度的金屬。
白羽猛地睜開眼。
視野被刺目的白光充斥。巨大的圓形燈盤鑲嵌在銀灰色的合金穹頂中央,散發著手術室中的冷酷光芒。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氣味,還混合著一種,仿佛腐爛海藻與電離空氣混合的鹹腥氣息,冰冷刺鼻。
她被固定在一張冰冷的金屬椅上,手腕與腳踝處扣著微光閃爍的能量拘束環,冰冷的觸感如同毒蛇纏繞。體內的強效精神穩定劑藥效如同退潮般遠去,透支與劇痛的浪潮重新席卷而來,讓她抑製不住地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抽氣。
她艱難地轉動脖頸,覆蓋著晶簇紋路的皮膚摩擦著冰冷的椅背。目光穿透刺眼的光線,落在正前方。距離她不過五步之遙,另一張同樣冰冷的金屬椅上,坐著一個人。
一個她以為早已消失在記憶深處的人。
墨夜。
他不再是記憶中那個在西南軍區鋒芒畢露、帶著幾分陰暗憂鬱的年輕哨兵。時光和某種更深沉的東西,在他身上刻下了截然不同的痕跡。一身剪裁精良的暗紫色長袍取代了軍裝,包裹著頎長的身軀。
墨色的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幾縷額發垂落。下半張臉的線條冷硬如同雕刻,膚色蒼白得不似活人。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那雙眼睛抬了起來,隔著冰冷的空氣,迎上了白羽的視線。瞳孔的顏色,是深海暗湧般的墨藍色。不是君凜那種冰原般的銳利湛藍,也不是沈鋒黑曜石般的堅韌熾熱。那是一種幽深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粘稠黑暗,沒有任何情緒波瀾,隻有一片死寂和深不見底的虛無。如同平靜海麵下連接著深淵的恐怖海溝。
他就那樣靜靜地坐著,雙手隨意搭在冰冷的扶手上,姿態甚至稱得上優雅。但那種優雅,是深海巨獸蟄伏時的假寐,令人窒息。
粘稠幽暗的精神力場無聲地彌漫在整個實驗室空間,沉重得如同萬米水壓,無處不在,緩慢地壓迫、侵蝕著白羽剛剛蘇醒的脆弱感知。
實驗室的銀灰色牆壁光滑如鏡,倒映著兩人沉默對峙的身影,如同深海迷宮中的囚徒與看守。空氣裡隻有恒溫設備極其微弱的嗡鳴,以及白羽自己壓抑不住的細微喘息。
時間仿佛在粘稠的墨藍視線中凝固了許久。終於,墨夜的薄唇如同生鏽的閘門般,動了動。
聲音響了起來。
那聲音低沉、平緩,沒有絲毫起伏,如同從深海最幽暗的裂隙中直接流淌出來的寒流,每一個音節都裹著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濕冷:“好久不見,白羽向導。”他稱呼著她的名字和過去的身份,語氣裡卻沒有絲毫舊日情誼的溫度,像是在宣讀實驗記錄的陳述。
“或者說……”他的視線緩緩掃過白羽手腕上閃爍的能量拘束環,掃過她蒼白臉頰上殘留的暗紫色血痕,掃過她覆蓋著細微晶簇紋路、此刻正因劇痛和虛弱而微微顫抖的指尖。那粘稠墨藍的瞳孔深處,掠過一絲造物破損的遺憾光芒。“…我本該早日將你,從那個冰冷的秩序鳥籠中,‘接’出來。”他微微停頓,如同在品味自己的用詞,“可惜,東北的冰原,比我預想的更早驚醒了這隻小鳥。”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觸手,纏繞著白羽緊繃的神經。每一個字都印證著最壞的猜測——東北的異種狂潮,沈鋒精神圖景的異常共振,甚至總部基地內部那場詭異的“冰影潛行者”襲擊造成的短暫混亂……都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從君凜那冰冷秩序的堡壘最深處,精準地攫取她這個……曾經的“造物主”!
巨大的荒謬感隨之襲來,她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看著他那雙粘稠幽暗如同深淵之眼的墨藍瞳孔。這是她親手點燃的五座燈塔之一!是她精神力巔峰時期最引以為傲的“作品”之一!如今卻成了將她囚禁在這深淵實驗室的幕後黑手,成了釋放“淵噬”那般恐怖存在的源頭!
一股混雜著震怒和被愚弄的恥辱,在她枯竭的精神圖景中猛烈衝撞。布滿裂痕的晶骸王座在巨大的情緒震蕩下發出哀鳴。
“墨夜……”白羽的聲音沙啞,帶著冰冷的質問,“‘淵噬’…東北的冰原…那些死去的士兵…都是你的…‘實驗’?”她試圖凝聚被拘束環壓製的精神力量刺向他,卻如同石沉大海,瞬間湮滅在那片粘稠幽暗的精神力場中。
巨大的無力感伴隨著身體的劇痛和精神的枯竭,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墨夜粘稠幽暗的墨藍瞳孔,平靜地倒映著白羽臉上瞬間崩塌的震驚與劇痛。
“他們?”
“嗬……”墨夜低沉平緩的冷笑打破了死寂,如同冰棱落入深淵。他優雅地交疊起雙腿,暗紫色長袍的布料在冷光下流動著不祥的光澤。“看來,那個冰冷的籠子不僅困住了你,也把你的記憶徹底格式化得乾乾淨淨。”他的視線如同冰冷的手術刀,緩慢地切割著白羽蒼白痛苦的臉,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審視快意。“你問我‘淵噬’?問我東北的冰原?問我死去的士兵?”他的聲音沒有起伏,卻字字如刀,“那些,不過是檢驗‘母本’在真實戰場上承受閾值與極限的數據采集點。必要的…損耗。”他抬起一隻手,蒼白修長的手指拂過自己另一隻手腕上某個被長袖遮掩的位置,動作帶著一種古怪的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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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的眼瞳猛地收縮!她看到了,在他衣袖滑落的瞬間,那截蒼白的手腕內側,赫然烙印著一個極其微小的暗紫色印記。那形狀,扭曲如爬行的蟲豸,散發著邪惡的氣息。
一個編號,一個和她一樣,打下某種烙印的編號,他是……他也是!
“驚訝?”墨夜粘稠的墨藍瞳孔深處終於漾開一絲愉悅的漣漪。“沒錯,白羽。在這座早已被廢棄的‘搖籃’裡誕生的,不隻是你一人。”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回歸巢穴般的詭異平靜,“而我,是唯一一個…真正‘覺醒’,並尋回了‘搖籃’的鑰匙,繼承了它遺誌的人。”他緩緩站起身,暗紫色長袍的下擺無聲垂落。粘稠幽暗的精神力場如同無形的深海巨手,瞬間加大了壓迫,白羽手腕腳踝上的能量拘束環發出刺耳的嗡鳴,紫黑色的能量電弧瘋狂閃爍,強行壓製著她因巨大衝擊而險些徹底崩潰的精神亂流。墨夜走向實驗室一側光滑如鏡的銀灰色牆壁。蒼白的手掌輕輕按在冰冷的金屬表麵。
牆壁無聲地溶解、變形,如同水銀般流淌開來,露出了其後隱藏的巨大幽深空間。冰冷的藍色光源從地板邊緣次第亮起,勾勒出空間的輪廓。
呈現在白羽眼前的,是噩夢般的景象。一排排巨大的圓柱形培養艙,如同冰冷的墓碑般矗立在幽暗之中。培養艙的強化玻璃大多已經碎裂或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殘留著乾涸的暗褐色可疑汙跡。艙內空空如也,隻有扭曲斷裂的管線如同垂死的觸手垂落下來。
而在更深處,一些培養艙內,隱約可見模糊蜷縮的,不成人形的暗影。它們被閃爍著幽綠色熒光的營養液浸泡,肢體扭曲,有的甚至和管線強行融合生長在一起,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死寂與扭曲的氣息。
空氣裡那股混合著消毒水、電離空氣與腐爛海藻的鹹腥氣味,瞬間濃鬱了百倍!
“歡迎回家,白羽。”墨夜的聲音在充滿腐朽與死亡氣息的空間裡回蕩,空洞而冰冷,“歡迎回到‘搖籃’。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
他微微側過身,牢牢鎖定了金屬椅上那個瞳孔震顫,因為巨大的精神衝擊和生理劇痛而瀕臨昏厥的銀發女子。
“你的所有疑惑,都將在這裡得到解答。”他的聲音如同深淵的宣判,“包括,你為何能成為唯一成功的‘母本’。以及……如何,讓你這具已經出現崩壞跡象的‘軀殼’,重新變得……完美。”
冰冷的藍光映照著培養艙中的扭曲暗影,如同地獄的展覽館。
晶骸生長異變的源頭,在深淵的搖籃中,散發著腐朽與絕望的氣息。而那雙粘稠如墨的深淵之眼,正平靜地注視著獵物最後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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