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軍區最高醫療中心的警報從未如此尖銳地響起過,那是精神失控的狂暴蜂鳴。
當君凜撞開特護病房沉重合金門的瞬間,一股浩瀚卻混亂的精神力如同潰堤的洪流猛地衝刷過來。
若是常人,早已被這無意識的衝擊碾碎心神,但對君凜而言,這無比熟悉的磅礴海洋,帶來的是一種近乎戰栗的、靈魂層麵的巨大舒緩—,如同乾涸的河床終於感應到上遊的洪峰。
然而,這片刻的慰藉下一秒便被眼前景象徹底撕裂。
病房內一片狼藉。幾台精密的生命監測儀被無形的力量甩在牆角,屏幕碎裂,導線像扭曲的蛇垂落。
床單被扯得淩亂不堪,束縛帶斷裂。幾個穿著無菌服的醫護人員,臉上帶或驚懼或強自鎮定,正試圖按住病床上那個纖細卻爆發出驚人力量的身影。
白羽像一頭落入陷阱,瀕臨絕境的幼獸。氧氣麵罩被扯掉,甩在床腳,裸露出她蒼白得毫無血色、下巴尖削的臉龐。
她的眼睛此刻瞪得極大,瞳孔卻劇烈地收縮著,裡麵沒有任何焦點,隻有純粹的、幾乎凝固成實質的恐懼。她的身體在幾個成年人的壓製下劇烈地顫抖、掙紮,每一次抽搐都牽扯著身上殘餘的晶簇傷痕,發出細微的撕裂聲。喉嚨裡擠出不成調的、瀕死般的嗬嗬喘息,每一次吸氣都異常短促艱難,胸口劇烈起伏卻吸不進足夠的氧氣,臉頰泛起病態的青紫色。
“你們在乾什麼?!”君凜的聲音如同極地冰原斷裂的炸響,瞬間凍結了病房內混亂的空氣。
他一步跨入,無形的精神威壓如同實質的壁壘,將那幾個醫護人員猛地推開數步,踉蹌著撞到冰冷的牆壁上。
混亂的中心驟然隻剩下他和她。君凜的動作快到化作殘影,卻又在觸及白羽身體的瞬間變得極致輕柔。他俯身,用一種近乎包裹的姿態,將那具在巨大驚懼中抽搐顫抖的冰冷身體緊緊擁入懷中。他的手臂如同最堅固的堡壘,將她所有徒勞的掙紮都溫柔地壓製、包容。
“元帥!”一名年長的醫護主管聲音發顫地解釋,帶著驚魂未定的喘息,“白羽向導醒來初期意識混沌,對外界刺激毫無反應。我們嘗試為她靜脈注射高能營養液維持基礎代謝,針尖剛刺入皮膚……她就、就像被烙鐵燙到,突然爆發了劇烈的應激反應!我們擔心她失控的精神力會反噬自身器官,或者撕開正在愈合的傷口……”
“靜默!全部出去!”君凜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裹著冰碴。他的目光甚至沒有離開懷中那張因窒息和恐懼扭曲的臉龐。醫護人員如蒙大赦,慌忙退出,沉重的合金門隔絕了內外的兩個世界。
病房內隻剩下混亂的餘燼和瀕死的喘息。
“白羽…白羽…是我…”君凜低下頭,將冰冷的臉頰貼在她汗濕的額角,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啞與溫柔,如同試圖融化堅冰的暖流,“君凜…看著我…彆怕…沒事了…再沒有針了……”他寬大的手掌帶著灼熱的溫度,一遍遍極其輕柔地拂過她冰冷汗濕的脊背,試圖熨平那劇烈的痙攣。
絲絲縷縷屬於他的、強大而穩定的精神觸梢,小心翼翼地探出,不是鏈接,更不是入侵,隻是如同最柔韌的屏障,將她失控逸散、如同刀鋒般的精神亂流輕輕包裹、安撫,引導它們緩慢平息。
懷中的顫抖似乎減弱了一絲。那雙因缺氧和恐懼而渙散的漆黑眼瞳,艱難地轉動了一下,終於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臉上。濃重得如同迷霧之海的迷茫,覆蓋了她眼中殘餘的恐懼。她似乎在辨認,在回憶那片冰原之上唯一熟悉的氣息輪廓。
“嗬…嗬…”艱難的喘息並未停止,每一次掙紮著吸氣,都像是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青紫色的嘴唇微微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君凜的心沉到了穀底。那雙眼睛裡的空洞和恐懼,絕非僅僅是蘇醒的不適。那些被強行壓製在最深處,來自墨夜實驗室的記憶碎片,那些冰冷的針頭、刺目的無影燈、束縛帶勒緊的窒息感,通通被這營養針的刺痛喚醒了。那是刻入骨髓的應激反應。
目光掃向角落備用設備。無形的精神力精準地將一個全新的麵罩扯到近前。他一手依舊緊緊抱著白羽,一手極其小心地將輕柔的矽膠邊緣貼合她的口鼻。
起初,白羽的身體在他懷中猛地一僵,喉嚨裡再次擠出恐懼的嗚咽,下意識地想要偏頭躲避這覆蓋口鼻的異物。“彆怕…聽話…隻是空氣…”君凜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撫力量,手臂的擁抱更加穩固,卻又不施加任何壓迫。他用指腹輕輕摩挲她冰冷的耳垂,持續不斷地低聲呼喚她的名字,像一個古老而堅定的咒語。
漸漸地,那積極的抗拒變成了消極的顫抖。冰冷的氧氣流入她的胸腔,那可怕的窒息感終於開始緩解,臉頰上駭人的青紫色慢慢褪去。她緊繃得像弓弦的身體一點點軟了下來,幾乎全部的重量都倚靠進君凜的懷抱裡。那雙漆黑的眼睛依舊大睜著,裡麵翻滾著驚濤駭浪後的餘悸和深不見底的疲憊,如同蒙著霧的黑色玻璃珠。她沒有再掙紮,但君凜知道,隻要他此刻鬆開哪怕一絲力氣,或者任何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靠近,那脆弱的平靜就會瞬間崩碎。
他就這樣抱著她,如同抱著一捧隨時會碎裂的冰晶。時間在死寂的病房裡緩慢流淌,隻有氧氣麵罩規律而微弱的嘶嘶聲,以及懷中人偶爾控製不住的細微抽噎和顫抖。
巨大的消耗終於壓垮了這具剛剛開始複蘇的軀體。濃密的睫羽沉重地扇動了幾下,終於緩緩合攏,疲憊如同黑色的潮水,徹底淹沒了那雙盛滿恐懼與迷茫的眼睛。白羽的頭無力地歪倒在他臂彎裡,陷入了昏睡。呼吸終於變得綿長而均勻,儘管依舊微弱。
君凜維持著懷抱的姿勢,一動不動。他低下頭,冰冷的唇觸碰到她光潔的額角,氣息拂開她汗濕的銀灰色發絲。冰藍的瞳孔深處,荒原之下,是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怒焰。
墨夜的陰影,從未消散。它以最殘忍的方式,烙印在了她蘇醒的每一寸感知裡。
窗外的金屬廊道傳來醫護人員試探性的腳步聲。君凜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冷冷地刺向門口。無需言語,那腳步聲立刻倉皇遠去。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懷裡昏睡的人靠得更安穩些。指尖掠過她蒼白的手腕,皮膚下細微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他需要一個解決方案,一個能繞過所有針頭、所有觸碰,甚至所有可能喚醒她夢魘的白大褂,卻又能支撐她活下去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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