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沉默了。火尖槍上的火焰無聲搖曳。
良久，他抬起頭，眼中是少年人獨有的執拗：“那我就用這槍，捅破那天！”
淩雲笑了，拍拍他肩膀：“記住你今日的話。”
茶儘，淩雲起身離去。轉身刹那，他眼底閃過銀灰光芒——因果視界開啟。
在哪吒周身，無數因果線如蛛網蔓延。其中絕大多數是明亮的赤金色，代表與淩雲、與正義之道的正向糾纏。但在最深處，確實如時雨所說，潛伏著一縷極細的漆黑絲線。它如毒蛇盤踞，與遙遠魔界核心處某個存在遙相呼應。
更讓淩雲心驚的是：此刻，那縷黑線正在微微搏動。
仿佛感應到了混沌魔主的呼喚。
翌日，先鋒隊抵達腐骨荒原邊緣。
前方出現一片“鏡湖”——湖麵平靜如鏡，倒映著三輪血月，但湖水中遊弋的影子卻是扭曲的怪物。湖畔立著七根殘破石柱，柱上刻有太古魔文。
“這是……混沌遺族的界碑！”混元長老派出的代表——一位名叫“渾拓”的混沌學者——激動上前，“古籍有載，混沌未分時，有一支古族專司研究混沌本質。他們自稱‘真理追尋者’，在魔界建立過實驗室。難道就是此處？”
眾人檢查石柱。魔文大多風化，但能辨認出部分字樣：“……第一千七百次融合實驗……人族與混沌血脈的適配性……失敗率九成九……幸存者展現不穩定異化……”
“混沌遺族竟在魔界進行過生靈實驗？”四翼天使麵色難看。
“更準確說，是混沌魔主掌控魔界前，遺族與本土魔修的合作。”渾拓撫摸著魔文，“看來他們試圖創造能承受混沌侵蝕的新種族，以應對未來的混沌潮汐。但顯然……失敗了。”
石柱後方，有一條向下的階梯，通往黑暗深處。
“下去看看。”淩雲率先踏入。
階梯長達千級，儘頭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殿堂。殿堂中央，矗立著一尊高達十丈的水晶棺槨。棺內浸泡著墨綠色液體，液體中懸浮著一具人身蛇尾的奇異屍骸。屍骸胸口插著七根青銅長釘，每根釘上都刻滿封印咒文。
“實驗體‘媧皇之子’……”渾拓讀出棺槨基座上的銘文，“以古神女媧血脈為基礎，注入混沌本源，企圖創造完美混沌載體。實驗體一度成功，但三日後開始反噬，擊殺七名研究員後陷入狂暴，最終被封印於此。封印時間……上一次混沌潮汐前三百載。”
“媧皇血脈？”眾人震驚。
“難道與神界六皇有關？”
話音未落，棺槨突然震動。
墨綠液體沸騰，那具人身蛇尾的屍骸，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完全漆黑、沒有眼白的眼睛。
青銅長釘一根接一根崩飛，封印咒文寸寸碎裂。屍骸抬手按在水晶棺內壁，裂紋蛛網般蔓延。
“退！”淩雲厲喝。
但晚了。棺槨炸裂，墨綠液體如海嘯般湧出，觸地即腐蝕出深坑。屍骸懸浮半空，蛇尾擺動，漆黑雙目鎖定了最近的活物——
哪吒。
“天命……之子……”屍骸發出乾澀嘶啞的聲音，竟是人言，“主人……在召喚……歸來……”
它化作一道黑光撲向哪吒！
“孽障敢爾！”淩雲瞬移擋在哪吒身前，一掌拍出。元始之力與混沌屍骸正麵碰撞，衝擊波將整個殿堂震得石屑如雨。
但屍骸不閃不避，硬抗一掌，漆黑雙眼中竟流出淚狀黑血：“不準……傷害……天命……”
它並非攻擊哪吒，而是想抓住他。
“結陣！”赫利俄斯大喝，太陽真火化作囚籠罩向屍骸。
雷暴巨錘砸落，黑冥皇子魔氣纏繞，四翼天使聖光斬擊……眾人合力圍攻，但那屍骸強悍得可怕。它完全無視傷害，隻瘋狂衝向哪吒，口中反複嘶吼“天命歸來”。
哪吒持槍奮戰，火尖槍每次刺中屍骸，都會激起劇烈反應——屍骸傷口處湧出的不是血，而是與哪吒體內隱隱共鳴的混沌氣息！
“不對勁……”曦看向淩雲。
淩雲麵色凝重，他看出來了：這具“媧皇之子”實驗體，被混沌魔主植入了某種指令——保護或帶回天命之子。屍骸感應到了哪吒體內潛伏的混沌因果，才會如此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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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速戰速決。
“都退開。”淩雲踏前一步，雙手結印。
這一次，他不再保留。完整的元始本源全力運轉，銀灰色光芒從體內噴薄而出，如海潮席卷殿堂。光芒所過之處，混沌被淨化，法則被重塑，連空間本身都開始“褪色”，回歸最原始的元始狀態。
屍骸發出淒厲尖嘯，身體在元始之光中如蠟燭融化。但它最後時刻，竟用儘殘力，朝哪吒打出一道漆黑印記！
印記快如閃電，直射哪吒眉心。
淩雲揮袖欲攔，但印記詭異至極，穿透了元始之力的封鎖，沒入哪吒額頭。少年渾身劇震，眼中短暫閃過一抹混沌色，隨即恢複正常。
“哪吒！”眾人驚呼。
“……我沒事。”哪吒晃了晃頭，眉心卻多了一道極淡的黑色豎紋，形似閉合的第三隻眼。
屍骸徹底消散，隻留下一枚拳頭大小的墨綠晶核，懸浮空中。
淩雲接過晶核，神識探入——瞬間，海量信息湧入腦海：
混沌遺族的實驗日誌。
媧皇血脈的提取過程。
混沌魔主對實驗的暗中乾預。
以及……一份關於“天命之子”培養計劃的殘卷。
殘卷記載：混沌魔主將自身第三分魂投入輪回，轉世為特定血脈者。該轉世身會天生攜帶“混沌道種”，平時潛伏，待混沌潮汐高峰時，魔主將遠程激活道種，使轉世身成為降臨容器。
而激活的關鍵媒介之一，就是“媧皇之血”。
因為女媧乃造化之神，她的血脈最能承載混沌魔主的意誌，完成最終的奪舍融合。
淩雲看向哪吒眉心的黑紋，又看向手中晶核。
屍骸打入哪吒體內的，正是提煉過的“媧皇之血”。雖然微量，卻已種下禍根。
更棘手的是：通過剛才屍骸與哪吒的共鳴反應，淩雲幾乎可以確定——哪吒體內的混沌道種，已被微弱激活。
雖然哪吒本人可能尚未察覺，但他與混沌魔主的聯係，正在加深。
“淩前輩，我真的沒事。”哪吒摸摸眉心，那道黑紋已隱入皮膚，不見痕跡，“就是有點……困。”
他說著，竟真的晃了晃，險些摔倒。赫利俄斯連忙扶住，發現少年呼吸平穩，似陷入深層睡眠。
“先撤離此地。”淩雲收起晶核，深深看了哪吒一眼。
計劃必須調整了。
天命之子已浮出水麵，但如何處置，成了比混沌魔主更棘手的難題。
返回地麵時，三輪血月正移至天空正中。月光交彙處，荒原大地裂開一道深淵，深淵中傳出萬獸奔騰般的轟鳴。
渾拓臉色煞白：“是……混沌獸潮！上次潮汐殘留的混沌魔物，正在向核心區集結！它們在準備迎接魔主蘇醒！”
眾人望去，隻見深淵中湧出無數難以名狀的怪物：肉山般的巨蠕蟲、千百手臂的畸形魔、純粹由負麵情緒凝聚的怨靈……它們彼此吞噬，又不斷融合，進化出更恐怖的形態。
獸潮前進的方向，正是魔界最深處。
“偵察任務超額完成。”淩雲最後望了一眼那毀滅洪流，“回去吧。我們需要重新製定……所有計劃。”
返程途中，哪吒一直在睡。他眉心的黑紋偶爾浮現，吞吐微光，仿佛在呼吸。
淩雲抱著少年，感受著那縷日益壯大的混沌因果，無聲歎息。
係統提示音在此時響起——
“檢測到高濃度混沌汙染源，建議立即淨化。警告：目標體內汙染源已與神魂初步融合，強製淨化可能導致目標神魂潰散。”
“是否有折中方案？”
“方案檢索中……需獲取‘造化玉牒’碎片，以造化之力重塑汙染部分，保留主體意識。造化玉牒已知位置：神界·女媧宮。”
神界。
淩雲望向無儘虛空。第五卷的旅程，或許該加速了。
而在他懷中，哪吒於沉睡中，做了一個夢：
他站在混沌海中央，前方是那尊頂天立地的魔神。魔神轉身，麵容竟與他……一模一樣。
魔神微笑，伸手指向他心口：
“醒來吧，我的一半。”
哪吒驚醒，冷汗浸透衣衫。
抬頭，正對上淩雲深邃的目光。
“做噩夢了？”淩雲問。
“……嗯。”哪吒低頭，火尖槍上的火焰，不知何時染上了一絲……墨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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