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瑆心中正在激烈地思索、掙紮,臉色陰晴不定。可工部尚書程墨卻並沒給他太多消化和反應的時間,忙站出來,一臉“焦急”地“規勸”兩位林尚書,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圓滑與懇切:
“哎呀!二位林公,二位林公,這又是何必?何必如此?眼下陛下不是還沒回朝麼?陛下是陛下,楚王殿下是楚王殿下!如今金軍肆虐於外,百廢待興於內,這大周江山的千斤重擔,眼下可還是楚王擔著呢!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正需倚仗二位這般大才襄助殿下共克時艱!您二位可是朝廷重臣,國之梁柱,萬萬不可在此時萌生退意啊!”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殿上眾人,語氣變得更加“語重心長”:“這不,江陵王那般身份,在家也就隻待了三天就急著出征了?人家當初連孩子滿月可都沒能等到!一片公心,天地可鑒!咱們這些做老臣的,深受國恩,難道還能不如個年輕後生有擔當、有責任?”
話鋒又一轉,仿佛下了很大決心般,說道:“這樣,程某今日也多句嘴,表個態!隻要陛下一日未歸京,這朝廷大事還由楚王做主一日,咱們就儘心儘力,襄助殿下治理國政,穩定朝局,抵禦外侮!等陛下回京之時,程某願與二公……一同上書,辭官歸隱,將位置讓與更有能力的才俊之士!如此,既全了我等臣子之節,也不負朝廷和天下黎庶,諸位以為如何?”他這話看似在勸留“雙林”,實則將自己也綁了上去,並且劃下了一條清晰的時間線——陛下回京前,效忠楚王;陛下回京後,集體辭官。其立場,已然鮮明。
“嘿嘿……”刑部尚書韓昭聞言,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出聲道:“程大人繞來繞去,原來打的竟然也是這般主意?既要儘忠,又要全節?若要辭官,算韓某一個!韓某是個粗人,不懂那些彎彎繞,隻知道誰真心為國,為百姓,韓昭願與諸公共進退!”他直接對著李景瑆抱拳,態度明確。
“還有孫某!”兵部尚書孫傳庭也慨然出列,抱拳道,聲音沉穩有力,“守土抗敵,乃兵部職責所在,孫某義不容辭!然,朝廷若不能上下一心,令出同源,則戰事堪憂。孫某,亦願與諸公共進退!”他將軍事與朝政聯係起來,態度不言自明。
一時間,殿上目光都聚焦到了丞相裴雲行身上。這位老成持重的百官之首,一直微闔雙目,仿佛在養神。此刻,他緩緩睜開眼,目光深邃,帶著一絲疲憊與決然,他輕歎一聲,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下來:“嗬嗬……諸位同僚之心,裴某感同身受。”
他看向李景瑆,拱手道:“殿下,臣……當初若非江陵王於陛下麵前力請,臣微末才德,是真不會接下丞相這副重擔!今日……請殿下恕臣死罪,容裴某說句大不敬的話,”他語氣沉重,一字一句道,“陛下此番……棄都城,舍百姓,自顧南巡之舉,實在……實在是讓裴某,寒心徹骨!裴某……唉!自感德薄能鮮,已無力,亦無心……再輔佐陛下矣!”丞相一言,重於九鼎!這番話,幾乎是對當今皇帝統治合法性,與個人德行的徹底否定!
李景瑆一臉驚怔,看著殿下這些朝廷重臣,丞相與六部尚書,竟有六人已明確表達了,皇帝回京後便請辭的意向!這……這簡直是……他心頭劇震,這下完了,丞相和六部七卿,除了不在京城的慕容德……已是集體請辭?父皇若回來,麵對的將是一個空殼內閣!他不知該如何回複這近乎“逼宮”的場麵,卻見平日私交最深、也最善體察人意的程墨正暗暗對自己點頭,使著眼色,目光中帶著鼓勵與提醒。
李景瑆到底不是真的蠢笨之人,瞬間了悟!諸臣此舉,看似請辭,實則是向他這個監國楚王遞交投名狀,是逼他明確立場,與南巡的父皇做出切割!他們是要將他李景瑆,徹底推向前台,成為此刻大周真正的掌舵之人!想通了此節,他心中雖依舊慌亂,卻也多了一絲底氣與決斷。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波瀾,臉上擠出一個沉穩的表情,忙道:“諸公!諸公稍安勿躁!此事……此事關係重大,容本王……容本王細細斟酌,必會給諸公一個交代。”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誠懇而帶著請求,“然,眼下國難當頭,強虜未退,百姓困苦,朝廷百廢待興!本王年輕識淺,經驗不足,正是需要倚仗諸公鼎力相助之時!還請諸公看在我大周江山社稷的份上,看在天下百姓份上,在……在父皇回京之前,能與本王同心協力,共克時艱!本王……拜托諸公了!”他站起身,對著眾臣,鄭重地拱了拱手。
“臣等遵令!”程墨反應最快,趕緊搶先一步,躬身大聲答複,語氣堅定,“定當儘心竭力,輔佐殿下,穩定朝局,抵禦外侮,直至陛下回鑾!”
“臣等遵令!定當儘心竭力,輔佐殿下!”裴雲行、林修、林如海、韓昭、孫傳庭等人相互對視一眼,亦齊齊躬身,異口同聲地說道。聲音在承天殿中回蕩,仿佛一道無形的契約,在此刻達成。
楚王李景瑆,這位年輕的監國,在眾臣看似“逼迫”實則“擁戴”的姿態下,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他望著殿下這些心思各異卻目標暫時一致的重臣,心中明白,從此刻起,他走的每一步,都將如履薄冰,卻也蘊含著無限的可能。原本那“平靜”的心裡,野望瞬間滋生,而且迅速茁壯。
承天殿內那場無聲的風暴過後,楚王李景瑆的心久久無法平靜。諸臣近乎“逼宮”的集體表態,像一塊巨石投入他原本還算平靜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他獨坐在書房內,指尖冰涼,反複咀嚼著裴雲行、林修、程墨等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他們不是在請求,而是在指明一條路,一條通向至高權力,卻也布滿荊棘與未知風險的路。
夜色漸深,王府內燈火闌珊。李景瑆秘密召見了工部尚書程墨。在隻有心腹太監侍立在外的密室內,燭火搖曳,映照著兩人神色不定的臉。
“程卿,”李景瑆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今日殿上之事,你如何看?諸公之意……未免太過駭人聽聞。”他需要確認,需要有人幫他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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