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83年漢景帝前元元年農曆正月下至二月
國喪的哀戚氣氛,如同初春尚未散儘的寒意,籠罩著整個北地郡。自正月十七正式接到漢文帝駕崩、景帝即位的哀詔與新政詔書後,狄道城乃至全郡上下,便徹底沉浸在一片素縞之中。依照禮製與靖王府令,二十七日的舉哀期內,一切宴樂婚嫁活動嚴格禁止,市井雖仍有為生計的必要交易,但往日喧囂不再,行人步履匆匆,麵色凝重。官府衙門皆撤下彩飾,官吏身著素服辦公,處理公務時也多了幾分肅穆。軍營之中,操練依舊,但號角聲似乎也低沉了幾分,兵士們臂纏黑紗,眼神警惕地望向北方——國喪期間,邊患的威脅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因可能存在的“趁喪打劫”而更顯緊迫。
靖王府內,靈堂香火不絕。李淩每日率王府屬官及在狄道的子嗣例行祭奠,恪儘臣禮。哀悼的表文及奏請奔喪雖已知被婉拒)的奏章,已由天使帶回長安。北地郡擁戴新帝、恪守臣節的姿態,已明確無誤地傳達至帝國中樞。然而,在這份莊重恭順的表象之下,北地的統治核心,正以極高的效率運轉著,嚴格執行著既定的“恭、備、察、固”之策。
正月二十,靖王府議事廳。僅有李淩、李玄業、周勃、公孫闕四人在場。
“王爺,朝廷正式改元‘前元’的詔書已通傳各縣,民間皆知新帝年號。”周勃稟報道,“郡內舉哀事宜,各縣皆依令而行,目前秩序平穩,未生事端。”
“邊關情況如何?”李淩更關心實際的威脅。
公孫闕立刻回道:“朔方趙破奴將軍、玉門關王猛校尉均再次呈報,已按最高等級戒備。近日,匈奴斥候活動明顯加劇,尤其朔方方向,幾乎每日都有小股胡騎靠近邊牆偵察,均被我軍斥候驅離或擊退。玉門關外,匈奴遊騎亦頻頻現身關前,似在試探我軍虛實與反應。王校尉報,已遵前令,時而示弱誘敵,時而以強弩迎頭痛擊,使敵難以判斷我方真實兵力與意圖。烏孫殘部在獵驕靡統領下,情緒基本穩定,協助守關尚稱儘力。”
李淩微微頷首:“告訴破奴和子韌王猛),穩守為上,挫其鋒銳即可,不可貪功浪戰。國喪期間,任何不必要的邊境衝突,都可能被朝中彆有用心之人曲解。”
“臣明白。”公孫闕應道,“此外,‘潛淵’有新報。”
“講。”
“長安方麵,新帝即位後,首要在於穩定。已下詔大赦天下,賜民爵一級,並撫慰宗室諸侯。然朝堂之上,輔政大臣間,暗流已現。”公孫闕壓低聲音,“周太尉勃)與陶丞相青)似在諸多政務上有所齟齬,而禦史大夫晁錯,近日接連上疏,言及‘削藩’、‘更化’之事,雖未公開指向具體哪位藩王,然其辭鋒甚銳,在年輕士子中頗有共鳴。太皇太後薄氏深居簡出,皇太後竇氏則時常召見竇氏外戚及近臣,過問政事。”
李淩目光微凝:“諸侯有何反應?”
“吳王劉濞依舊稱病不朝,其境內廣陵吳都)兵馬調動、糧草囤積之舉,密報確認確有異常。楚王、趙王等,亦多持觀望姿態。關東氣氛,頗為微妙。”
李玄業靜靜地聽著,此時開口道:“父王,新朝初立,百事待舉,陛下與輔政大臣首要在於鞏固中樞權威。我北地地處邊陲,隻要不生事、不逾矩,短期內當無大礙。然晁錯大夫之議,不可不防。其‘削藩’之策,若行之於吳楚等強藩,或引發巨變;若推而廣之,則天下藩王皆可能被波及。我北地雖忠心可鑒,亦需未雨綢繆。”
“業兒所言甚是。”李淩表示讚同,“‘恭’字訣,非一時之禮,乃長久之態。‘察’字訣,更需持之以恒。子通,長安、諸侯、匈奴,三處情報,乃我北地耳目,萬不可有絲毫鬆懈!”
“王爺放心,臣已加派得力人手,並啟用備用聯絡渠道,務必確保信息及時準確。”公孫闕鄭重保證。
“內部‘固本’之事,亦不可偏廢。”李淩看向周勃,“勃兄,春耕在即,雖在國喪,農事不可誤。各縣糧種、農具、耕牛可準備妥當?去羅河穀地新墾農田水利修繕進展如何?”
周勃一一稟報:“王爺放心,去羅河穀地水利主體工程已於去歲凍前完工,今春隻需局部維護。各縣農資已核查完畢,隻待天氣轉暖,即可分發下田。郡府已行文各縣,國喪期間,官吏更需體恤民情,督農勸耕,不得以舉哀之名廢弛政務。”
“好。”李淩稍感寬慰,“西域館籌建之事,業兒,進度如何?”
李玄業答道:“回父王,館址城西舊官署)已選定,圖紙正在修改。首批師資名單兒臣已初步擬定,包括郡中兩位通曉匈奴、月氏語的老吏,一位曾多次往返西域的歸義胡商,以及軍中一位退休的司馬,皆已初步接觸,彼等皆願效力。生員選拔章程也已草擬,計劃從郡學、軍中子弟及寒門中擇優錄取,預計三月中可開始選拔。隻是經費方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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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期所需,先從王府府庫支應。”李淩果斷道,“此事關乎未來數十年西進人才之基,不必吝嗇投入。”
“兒臣明白。”
會議結束後,李淩獨留李玄業。
“業兒,新帝登基,朝局未穩,我北地身處漩渦之緣,你近日處事,愈發沉穩乾練,為父甚慰。”李淩看著日益成熟的兒子,語重心長,“尤其此次應對國喪,你所獻之策,切中要害。日後,與長安往來文移、邊情分析、乃至部分郡務,你可多擔待些,遇有不決,再與為父及周世伯、公孫先生商議。”
李玄業心中一動,知道這是父親對自己能力的進一步認可和培養,肅然躬身:“兒臣定當竭儘全力,為父王分憂,絕不敢有負期望!”
李淩點點頭,揮揮手讓他退下。書房內重歸寂靜,他走到窗前,望著庭院中尚未融儘的積雪,心中思緒萬千。新朝的序幕已經拉開,但劇情如何發展,無人知曉。他隻能謹守臣節,靜觀其變,同時不斷夯實北地的根基。他再次下意識地撫向胸口,那枚祖龍魂佩依舊冰冷沉寂,但在處理這些關乎北地存亡的重大決策時,他內心深處,似乎總有一絲極其微妙的、難以言喻的感應,仿佛在提醒他,腳下的道路,並非常人眼中的藩王之路那麼簡單。
正月末,朝廷以新帝名義頒下的第一道實質性政令抵達北地,內容是要求各郡國上報去歲戶口、墾田、錢穀入出數目,並申明本年度上計製度將更為嚴格。這顯然是新朝意圖摸清家底、加強中央控製的信號。李淩下令郡府各曹署嚴格按照要求,如實但在允許範圍內略作修飾)準備上計材料,務必做到賬目清晰,經得起核查。
二月初,天氣漸暖,河湟穀地的冰雪加速消融,春意悄然萌動。儘管仍處在國喪期,但田間地頭已可見農人忙碌的身影,一年的希望在此孕育。北地邊關,緊張的對峙仍在繼續,匈奴的騷擾並未因漢朝國喪而停止,反而有變本加厲之勢。二月初十,朔方都尉趙破奴報,一支約三百人的匈奴騎兵試圖趁夜越過邊牆,被巡哨發現,經過一番激戰,被擊退,遺屍二十餘具。趙破奴判斷,這隻是更大規模進攻的前奏。李淩下令重賞有功將士,並再次告誡趙破奴,穩守反擊,不得輕易出塞追擊。
二月十五,玉門關王猛亦有密報至。稱關外匈奴活動頻繁,車師國在匈奴壓力下,態度似有反複,此前通過烏孫死士建立的聯絡渠道變得不穩定。王猛建議,是否可考慮派一支精乾的小型商隊,以貿易為名,攜帶少量珍貴禮物,秘密前往車師,再次嘗試接觸其王庭,穩固關係。李淩與李玄業、公孫闕商議後,認為此計可行,但風險極大,需精心挑選人員,擬定周密計劃,令王猛細化方案後再議。
與此同時,“潛淵”從長安傳來更多碎片化信息:新帝似乎對晁錯頗為倚重,但其“削藩”之議在朝中阻力不小,尤其是一些功勳老臣持保留態度。太皇太後薄氏身體狀況不佳,已很少露麵。皇太後竇氏影響力日增,其弟竇廣國等開始活躍。關於諸侯王,朝廷已派出使者前往各藩國宣慰,但效果如何,尚難預料。
二月的狄道,在哀悼、戒備、春耕與錯綜複雜的信息交織中度過。靖王府如同風暴眼中相對平靜的區域,李淩坐鎮中樞,李玄業協助處理日益繁重的政務軍務,周勃總攬內政民生,公孫闕掌控情報網絡。北地郡這台機器,在李淩的駕馭下,頂著新朝初立的巨大不確定性,艱難而堅定地向著既定的方向前行。它謹守著臣子的本分,警惕著外部的威脅,鞏固著內部的根基,同時,一雙眼睛始終密切注視著長安的方向,等待著那可能改變一切的風起之時。
【史料記載】
官方史·漢書·景帝紀:“前元元年)春正月,詔曰:‘……’”
家族史·始祖本紀:“景帝前元元年春,北地謹守臣節,舉哀理事不輟。淩公外示恭順,內修政理,邊備森嚴,農事有序。世子玄業協理政務,愈見精乾。是時,朝局未穩,諸侯窺伺,胡患頻仍,而北地獨能鎮靜自持,根基益固。”
宗教史·紫霄神帝顯聖錄:“謹守臣節,上帝處變不驚;靜待風起,聖域穩如磐石;聖嗣襄讚政務,已具宰輔之器。”
北地秘錄·新朝初年:“景帝立,北地安然度變,李淩以‘恭、備、察、固’為策,內外井井有條。世子玄業參讚樞機,見識器量日增,人皆稱其有乃父之風。”
第四百一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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