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的手仍覆在麥種上，掌心微熱。
樹根旁的青苔掩住了一道種子的裂口。水珠沿著樹乾滑落，墜入泥土。他緩緩起身，褲膝沾了泥。手腕上的表忽然震動，不是平常那種輕顫，而是接連抖動數下，仿佛內部有東西在撞擊。
他低頭看去，藍光從表盤裂縫滲出，浮現出一行小字：【檢測到殘留變異體信號】。
他沒有出聲。白幽靠在樹乾上，呼吸平穩，機械鷹收攏翅膀，停在她肩頭。阿澈坐在樹根之間，眼皮輕輕顫動，像是正陷於夢中。
季延將那包小麥種子輕輕放進阿澈懷裡，又扯過一塊舊布蓋在他身上。阿澈翻了個身，手指勾住了布角，依舊未醒。
季延轉身離開，腳步很輕。走到第三塊鋼板時，他回頭望了一眼。月光灑在樹上，葉片靜止不動，唯有風卷起些許塵灰。
他沿著牆往西走。這一帶是舊隔離區，牆皮大片剝落，露出裡麵的鋼筋。頭頂有通風管橫穿，一端斷裂，垂懸空中。
鐵門歪斜著，鎖鏈早已不見。他一腳踢開，門撞上牆壁，發出悶響。幾張紙被風掀起，擦過他的褲腿，飄進角落。
大廳中央矗立著一台培養艙，玻璃遍布裂痕，內部液體泛綠，底部沉澱著絮狀物。他走近時，手表再次閃起藍光，鎖定培養艙方向。
那團東西動了。
它緩緩升起，凝聚成一張人臉，極小，呈半透明狀——眉眼鼻唇，竟是周崇山的模樣。
“沒想到吧？”那小人開口，聲音遙遠而空洞，“我的意識已經接入網絡。”
季延不語。他盯著那張臉，右手緩緩抬起手表。
“你們想重建？嗬。”那臉笑了，“沙漠還會再……”
話音未落，季延已按下表側按鈕。
一道銀光自表中射出，瞬間展開為炮口。電磁炮甫一成型便轟然開火，衝擊波席卷四周，紙張儘數飛散。
炮火命中培養艙。玻璃瞬間湮滅，液體化作霧氣蒸騰，那小人扭曲、拉長，最終碎成光點，消散無蹤。
室內重歸寂靜。
季延佇立原地，手仍高舉。電磁炮逐漸解構，藍光回流至表內。
他上前兩步，蹲下身。培養艙碎片滿地，底座焦黑，邊緣尚有電火花跳躍。他左手撥開殘餘液體，右手將手表貼在基座底部。
表盤掃描一圈，顯示：【發現加密芯片，需權限解鎖】。
他並未急於取走，指尖懸停於芯片上方，目光卻投向艙壁內側。那裡刻著一行極淺的小字，若不細看幾乎無法察覺：
“第七代意識鏡像·僅限穹頂主控終端讀取”
季延眉頭微蹙。他記得生態穹頂的接口與此不同。這種芯片不該出現在這裡。
他將芯片摳出，握在手中。冰涼的金屬表麵有一處凹槽，形狀如箭頭。
門外月光斜照進來，落在半截斷牆上。他站起身，走向牆角的金屬櫃。櫃門變形，他用力拉開，裡麵堆著幾本破舊日誌。
紙頁泛黃，邊緣卷曲。他抽出最上麵一本，翻開第一頁。字跡潦草，但有幾個詞清晰可辨：【神經同步實驗】【意識備份失敗率73】【建議放棄第七代以下版本】。
繼續翻閱。中間一頁夾著一張照片，模糊不清，但仍能辨認出是實驗室場景。三名身穿防護服的人站在培養艙前，其中一人手中握著一枚與他手中相同的芯片。
照片背麵標注了日期——比周崇山公開露麵早了八年。
季延合上日誌，又快速翻過另外兩本。記錄均為早期測試內容，而後戛然而止。最後一頁寫著一句話：【他們不知道，真正的我從來不在台前】。
他把日誌放回櫃中，隻留下那本帶照片的。芯片收入袖袋，手表調至省電模式。
正欲離開，腳下一絆，踩到了一張紙。他彎腰拾起，是一塊圖紙碎片，繪有一個環形結構，標注著“主控終端接入點”。
一角被紅筆圈出位置，旁側寫著兩個字：七號。
季延凝視那兩字三秒。
他將紙折好，放入胸前口袋。
門口的月光亮了些許。他走出去，順手關門。鎖鏈晃了晃，掛在門外。
返程途中，他換了路線。經過樹林時放慢腳步。樹仍在滴水，阿澈抱著種子包睡在樹根旁，嘴微微張著。白幽靠著樹乾，頭一點一點，似已困倦至極。
他停下，在距樹五米遠處靜立數秒。隨後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十分鐘後，他抵達修理場後巷的暗格前。撬開磚石，將芯片與日誌藏入其中。覆上防水布，再將磚砌回原位。
做完這一切，他才啟程返回。
臨近樹林時，忽聞一聲悶響。
他加快步伐。
阿澈已醒來，正從地上爬起，手中緊緊攥著那包種子。白幽背對他站著，麵向大樹，肩線緊繃。
季延走上前。
“怎麼了？”
白幽沒有回頭。
“樹……”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剛才動了一下。”
季延抬頭。
樹冠靜止。可就在他注視的瞬間，一根枝條輕輕晃動，仿佛被什麼無形之物觸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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