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德拉姆在他那過於整潔的辦公室裡度過了極其難熬的三天。
第一天，他試圖認真閱讀塞拉琳娜留下的海量報告。他堅持了大概一個小時，目光就從“本季度魔力水晶消耗同比優化分析”圖表上滑開，開始無意識地用指尖敲擊桌麵，節奏越來越快，最後差點把那個正在自動書寫的構裝體給震散架。
第二天，他決定去校園裡“巡視”一番，找回一點當院長的實感。他背著手，板著臉，努力做出威嚴的樣子。然而，所到之處，學生們雖然恭敬行禮，但眼神裡隻有對傳奇人物的崇拜，卻沒有絲毫需要他來解決問題的期盼。訓練場上的導師完美地指導著學生；圖書館的管理員高效地整理著書籍；甚至連廚房的家養小精靈學院引進的）都能把蘋果派烤得金黃酥脆，無可挑剔。他就像一個移動的吉祥物，所到之處，一切井然有序，反而襯托得他自己很多餘。下午，他溜達到格隆負責的邊界防護陣眼處，那塊巨大的山岩之靈隻是嗡嗡地打了個招呼“院長。安全。無異常。”），然後就繼續專注於調整能量流，再沒多看他一眼。
第三天，洛德拉姆幾乎是在辦公室裡轉圈度過的。他一會兒看看窗外，一會兒擺弄一下筆筒裡的羽毛筆，甚至開始研究起塞拉琳娜用的空氣清新劑到底是什麼配方。空虛和無聊像兩隻無形的虛空蠕蟲，在他心裡鑽來鑽去，癢得他坐立難安。他開始理解為什麼有些退休的老法師會選擇去養一窩特彆能拆家的地獄三頭犬來打發時間——至少不會閒得發黴。
就在他第一百零一次考慮要不要真的去弄條狗來養養的時候，一個溫和而厚重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看來我們的院長先生，似乎不太適應和平年代的生活？”】
是阿斯莫德。
洛德拉姆猛地站定，沒好氣地也在心裡回話：【“兄長，如果你隻是來看笑話的，那你的目的達到了。我現在好得能徒手拆掉一座塔樓，但理智告訴我不能那麼做。所以，我快無聊瘋了！”】
【“到我這裡來，兄弟。”】阿斯莫德的低語帶著一絲笑意，【“星脈的陽光或許能驅散你心裡的那點陰霾。順便，陪我聊聊。”】
洛德拉姆如蒙大赦，幾乎是瞬間就再次發動了傳送術，逃離了那座讓他窒息的行政塔。
下一刻，他出現在了星脈山脈一處寧靜的懸崖平台上。這裡是阿斯莫德意誌最常顯現的地方之一，視野極佳，可以俯瞰大片蒼翠的山巒和遠處學院的尖頂。微風拂過，帶著野花的芬芳和純淨的能量氣息。
洛德拉姆深吸一口氣，感覺胸中的煩悶稍微緩解了一些。他走到懸崖邊，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坐下。
“所以，”他對著空氣開口與阿斯莫德交流時，他更喜歡這樣，而不是純粹的心念溝通），“守護一座山脈幾百年，你是怎麼忍受這種……永恒的寧靜的？”
【“寧靜並非靜止，兄弟。”】阿斯莫德的聲音仿佛隨著風一起流淌，“觀察生命的成長，聆聽能量的律動，感受季節的變遷……每一刻都充滿生機，何來無聊之說？”】
“得了吧，兄長。”洛德拉姆毫無形象地往後一躺，看著藍天白雲，“你那是超然物外，境界高。我就是個俗魔……呃，俗人。我需要點……動靜！需要點能讓我提起勁來的事情！”
【“哦？”】阿斯莫德的聲音裡調侃意味更濃了，【“比如再去和虛空大君打一架？”】
“謝了，免了。”洛德拉姆翻了個白眼，“骨頭剛長好沒多久。再說了，現在哪還有什麼虛空大君……”他的語氣又低落下去，“連個像樣的對手都沒了，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他長籲短歎，完美詮釋了什麼叫“無敵是多麼寂寞”。
阿斯莫德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感知他這位弟弟真正的心緒。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道：【“戰爭結束了，洛德。你所守護的和平已經到來，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嗎？或許，你可以嘗試尋找一些……不那麼充滿毀滅性的個人愛好？我聽說精靈們的豎琴彈奏就很能陶冶情操。”】
“豎琴？”洛德拉姆想象了一下自己那雙曾經撕裂過天使翅膀、現在也能捏碎鋼鐵的手去撥弄琴弦的畫麵，渾身打了個激靈，“饒了我吧兄長，那還不如讓我回去泡療愈池呢！”
又是一陣無奈的沉默。風吹過懸崖，發出嗚嗚的聲響。
洛德拉姆望著天，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兄長，你說……我這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每天簽簽字，看看報告，然後等著下一次如果還有的話）危機降臨？我這漫長的一生，贖罪完了，仗打完了，學院也運轉良好了……然後呢？”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罕見的迷茫和脆弱，這是隻有在阿斯莫德麵前，他才會顯露的情緒。
阿斯莫德的意誌溫柔地籠罩著他，帶著撫慰的力量。【“生命的每一個階段都有其意義，洛德。你隻是需要時間，去發現平靜之下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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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瀾？”洛德拉姆嗤笑一聲，“現在最大的波瀾，恐怕就是皮克斯那家夥又把哪個實驗室給炸了……嗯？”他忽然坐起身，想到了什麼，“說起來，好像很久沒聽到熔鑄鐵獄那邊的消息了？那些老鄰居們沒再搞什麼亂子吧？”
他本是隨口一問，轉移一下話題，畢竟那是他的“老家”。
阿斯莫德的回應似乎頓了頓，帶著一種奇特的、回憶般的語氣：【“熔鑄鐵獄……嗬，你不提我倒差點忘了。說起來，那邊最近這幾百年，變化倒是挺大的。”】
“變化？”洛德拉姆來了點興趣，“那群混亂逗逼還能有什麼變化？難道終於學會排隊自焚了？”他習慣性地用帶著貶義的老眼光看待自己的同族。
【“恰恰相反。”】阿斯莫德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真正的訝異和欣賞，【“聽說現在那邊治理得相當不錯，秩序井然，甚至可以說……繁榮安定。都快趕上艾爾丹王國的某些文明城市了。”】
“什麼？！”洛德拉姆差點從石頭上滑下去，“這不可能！那群家夥的腦子裡除了混亂和毀滅，還能裝得下秩序和繁榮？誰那麼大本事，能把一群惡魔管得跟模範市民一樣？”他滿臉的不可思議，仿佛聽到了“虛空生物開始跳芭蕾舞”這種級彆的新聞。
【“據我所知，領頭的一位女性惡魔領主。名字好像叫……貝拉·暗焰？”】阿斯莫德似乎努力回憶了一下，才說出這個名字。
“貝拉·暗焰？”洛德拉姆皺起眉，在塵封的記憶裡搜索著這個名字，“好像……有點印象？以前似乎是個不太起眼的小領主，地盤不大，脾氣倒是不小……居然是她？”
【“嗯，就是她。”】阿斯莫德肯定道，【“傳聞她手段非常……嗯……強硬，但極其公正。在她的鐵腕治理下，熔鑄鐵獄的惡魔們不僅學會了遵紀守法，甚至還發展出了特色農業和手工業。他們產的熔岩鍛鑄金屬和地獄火絨布，在多元宇宙市場上還挺暢銷。”】
洛德拉姆聽得目瞪口呆。惡魔……種地？織布？還搞外貿？這畫麵太美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