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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數據、巨龍與一張廢紙(1 / 1)

日子在滾酒桶的沉悶聲響、油膩餐盤的重量以及永遠散不去的麥酒氣味中緩慢流逝。莉維婭的筆記板換了新的,但上麵記錄的早已不是《高效體能訓練綱要》,而是變成了《酒桶滾動摩擦力與效率分析》、《矮人醉酒行為模式預測模型》、《最優床單更換路徑規劃》等一係列讓她自己都感到絕望的研究課題。

她試圖用理性駕馭這片混沌的海洋。她精確計算著滾酒桶的最佳發力角度,記錄著每位常客的酒量閾值以提前規避風險,甚至優化出了擦拭桌子的最短覆蓋路徑。然而,現實總是給她沉重一擊——比如一個突然發酒瘋跳上桌子跳舞的矮人,就能瞬間摧毀她所有的數據模型。

珊瑚則艱難地適應著“女侍應”的新身份。她那雙本該撥弄水晶琴弦、施展優雅水係魔法的手,如今卻要端著比她腦袋還大的、堆滿烤肋排和肉腸的沉重木盤,在擁擠喧鬨、地板濕滑的酒館裡艱難穿行。她的社交天賦在這裡毫無用武之地,甜美的笑容換來的通常是矮人們粗聲粗氣的催促:“小妞!酒!快點!”

唯一不變的,是凱蘭·鐵影日複一日的頹唐。他仿佛長在了吧台的那個座位上,用酒精澆灌著過去的回憶,對兩個女孩的掙紮視若無睹。那份被麥酒浸透、被當作杯墊的訓練計劃,早已被遺忘在角落,與食物殘渣和酒漬融為一體。

這天下午,酒館迎來了一陣短暫的低峰期。莉維婭終於得以執行她優化了三次的“高效擦桌流程”。她走到凱蘭常坐的那個角落,準備擦拭他麵前的吧台。

凱蘭似乎醉得比平時更沉,腦袋幾乎完全埋在了臂彎裡,發出沉重的呼吸聲。那個銀質相框被他緊緊抱在懷裡。

莉維婭小心地移動著他手邊的空酒杯,用抹布快速擦拭著台麵上凝固的酒漬和食物碎屑。就在她擦到相框旁邊時,凱蘭無意識地動了一下胳膊,一本墊在他肘下、看起來極其古舊、邊緣磨損嚴重的小冊子“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莉維婭下意識地彎腰撿起。這不是酒館的賬本,冊子用某種堅韌的獸皮製成,封麵上沒有任何標題。她本想直接放回原位,但冊子散開的一頁上,一種熟悉又陌生的娟秀字跡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字跡靈動又帶著一絲不羈,與凱蘭那粗獷頹廢的風格截然不同。上麵寫著:

“注意事項:第7條:當凱蘭開始第n次吹噓他當年如何獨自放倒一頭霜齒巨獸時,記得提醒他,那次是因為他踩到了我事先撒在地上的冰霜陷阱滑了一跤,才‘意外’把戰錘砸進獸人腦門的。準確率很重要,親愛的。”

附注:雖然他喝醉後講故事的樣子確實挺可愛的。

莉維婭的心臟猛地一跳。她飛快地翻了幾頁。

“注意事項:第23條:如果他連續三天泡在酒館裡,拒絕曬太陽。就去酒窖把他藏起來的‘熔爐烈焰’換成格倫老板摻了水的次品。然後告訴他,芙蕾雅·鐵影女士對此表示強烈譴責。”

“注意事項:第41條:心情極度低落時,可能會試圖去挑戰山脈裡的雷鱗巨龍。務必鎖好他的盔甲櫃,並把我的畫像擺在他必經之路上。”

這根本不是訓練手冊!這是一本……《芙蕾雅指南:如何照顧一個像大孩子一樣的傳奇戰士丈夫》!

裡麵沒有一招一式的戰鬥技巧,全是些看似瑣碎、卻充滿狡黠智慧和深沉愛意的“管理”方案。字裡行間跳躍著那個相框裡紅發女子的鮮活靈魂。

莉維婭正看得入神,突然,整個“泰坦之心”酒館猛地一震!

“轟隆!”

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矮人們的談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困惑和警惕的騷動。

“怎麼回事?地震了?”

“不對!聽!”

外麵傳來了一聲巨大、沉悶、充滿暴戾氣息的咆哮聲,緊接著是金屬被撕裂的刺耳噪音和人們的驚呼逃散聲。

一個矮人連滾爬爬地衝進酒館,滿臉驚恐,頭盔都歪了:“龍!是那頭該死的雷鱗巨龍!它又下山了!正在拱門廣場那邊發瘋!”

酒館裡頓時炸開了鍋。矮人們雖然勇猛,但麵對一頭真正的、發狂的遠古巨龍,第一反應仍是尋找武器和掩體。

混亂中,莉維婭的大腦第一時間進入了高速計算模式:“雷鱗巨龍,成年體,平均體長xx尺,鱗甲魔法抗性高,弱點是下頜連接處……遭遇概率0.0001……應對方案……”

她的數據分析被一聲興奮的尖叫打斷。

“龍?!真正的龍?!”隻見珊瑚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激動得臉頰通紅,眼睛閃閃發光,“天哪!我一定要看看!莉維婭,我們……”她的話沒說完,就因為過於激動地想衝向門口看看,完全忘了自己還端著一個堆滿空酒杯的巨大托盤。

“哐當!嘩啦——!”

她腳下一個趔趄,整個托盤脫手飛出,沉重的木杯和殘酒如同天女散花般,精準地、劈頭蓋臉地砸向了剛剛被震動和喧囂驚擾、正迷迷糊糊抬起頭的凱蘭·鐵影!

冰冷的殘酒澆了他一頭一臉,好幾個木杯砸在他的腦袋和肩膀上。

整個酒館瞬間安靜了。所有矮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凱蘭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徹底砸懵了。他僵在原地,酒水和泡沫順著他的頭發和臉頰滴落,樣子狼狽不堪。那雙總是蒙著酒精迷霧的眼睛,在震驚和冰冷的刺激下,竟然罕見地出現了一絲短暫的清明和……愕然。

幾秒鐘死一般的寂靜後。

“呃……”珊瑚捂住嘴,嚇得臉都白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莉維婭看著眼前這荒誕無比的一幕:外麵巨龍咆哮,人心惶惶,而酒館內,唯一的傳奇戰士剛剛被一個端盤子的少女用酒杯“擊倒”了。

她手中那本剛剛發現的、寫滿了如何應對各種危機的《芙蕾雅指南》,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張徹頭徹尾的廢紙。

現實,永遠比任何數據或指南都更加……魔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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