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時光,在鋼鐵之砧永不熄滅的爐火與不絕於耳的打鐵聲中,如同被鍛打的鋼鐵,既漫長又短暫。當第四個年頭的初雪悄然覆蓋了這座鍛爐之城的黑色屋簷時,變化已悄然刻入每一寸肌理。
莉維婭·暗焰長高了不少,雖然身形依舊纖細,但昔日那種學院式的蒼白已被一種健康的、經曆過風霜的色彩所取代。她的動作依舊精準,卻多了一種沉凝的力度,穿著鐵靴行走時不再搖搖晃晃,眼神銳利而沉穩,仿佛能洞穿岩石的紋理。她偶爾還是會拿出筆記板,但上麵記錄的更多是對矮人鍛造符文和地質能量流動的觀察,而非單純的體能數據。
珊瑚·海歌的變化則更為外顯。她海藍色的長發通常利落地編成辮子,不再是易碎的精致娃娃,手臂和肩膀有了清晰的肌肉線條,能輕鬆扛起一桶麥酒穿梭於喧鬨的酒客之間,笑容依舊開朗,卻多了幾分矮人式的爽朗和韌勁。那件華麗的學院長裙早已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更適合活動的皮甲和棉裙。
而變化最大的,是布雷克·鐵影。那個曾經無法無天的小怪獸,如今已是個八歲的小小少年。他繼承了泰坦的血脈,個頭竄得飛快,精力依舊旺盛得驚人,但在凱蘭毫不留情以及莉維婭的邏輯管教和珊瑚的溫柔安撫)的捶打下,學會了基本的規矩,甚至能像模像樣地揮舞一柄特製的小號訓練錘,打得木樁砰砰作響。他看向凱蘭的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崇拜。
凱蘭·鐵影自己,仿佛也經曆了一場無形的淬火。他依舊沉默寡言,脾氣算不上好,但眼底那層厚重的、酒精般的迷霧早已散儘。後背猙獰的傷疤化作了深色的印記,不再是痛苦的源泉,而更像是一枚榮譽的勳章。他依舊每天擦拭山嶽誓約和那個銀質相框,但動作不再充滿頹喪,而是帶著一種平靜的緬懷與堅定的守護。他大多數時間依舊泡在“泰坦之心”,但不再是爛醉如泥,而是成為了酒館實際上的“秩序維持者”和矮人們心目中默認的傳奇。
這一天,凱蘭沒有安排任何訓練。他隻是將莉維婭和珊瑚叫到後院。
院子裡積雪初融,空氣清冷。
凱蘭什麼也沒說,隻是指了指院子角落——那裡放著兩雙她們穿了四年的、磨損嚴重的鐵靴,那個巨大的花崗岩石鎖,還有幾把斧刃都已翻卷的斧頭。
然後,他抱著胳膊,靠在那塊被他一拳砸裂的花崗岩砧板上,沉默地看著她們。
沒有指令,沒有嘲諷。
莉維婭和珊瑚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
這是最後的“考核”。
無需言語,兩人默契地行動起來。
她們穿上鐵靴,動作不再滯澀。深蹲,蛙跳,繞場奔跑,步伐沉穩,呼吸悠長有力,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卻不見絲毫狼狽。
她們合力抬起那沉重的石鎖,腰馬合一,發力均勻,不再搖擺晃晃,每一次抬起放下都帶著一種協調的韻律感。
她們拿起斧頭,挑選木柴,審視紋理,調整呼吸,然後——利落揮下!
“哢嚓!”“哢嚓!”
清脆的劈裂聲接連響起,木柴應聲而開,斷麵乾淨。速度、力量、精準度,與四年前判若兩人!
整個過程中,凱蘭始終沉默地看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深色的眼睛,銳利如鷹,捕捉著每一個細節。
當最後一塊木柴被劈開,莉維婭和珊瑚停下動作,微微喘息著,看向凱蘭。院子裡隻剩下她們沉重的呼吸聲和融雪滴落的聲音。
凱蘭的目光緩緩掃過她們汗濕的臉龐,掃過她們變得結實有力的手臂,掃過地上那些被完美劈開的木柴。
良久。
他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點了一下頭。幅度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然後,他轉過身,用那依舊沙啞的嗓音,平淡地扔下一句:
“……還行。”
沒有表揚,沒有讚許。
但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其重量,勝過世間一切溢美之詞。
莉維婭緊繃的肩膀瞬間放鬆下來,一直抿著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珊瑚則直接紅了眼圈,用力吸了吸鼻子,臉上卻綻開了一個大大笑容,比陽光更耀眼。
考核結束。
當晚,“泰坦之心”酒館舉辦了一場小型的、隻有相熟矮人參加的送彆宴。格倫老板搬出了珍藏的好酒,矮人們大聲談笑,敲著桌子唱歌,用最粗獷的方式表達著不舍。
莉維婭和珊瑚穿著乾淨利落的旅行裝,挨個向這些年來照顧和折騰)她們的矮人們道謝。布雷克似乎也意識到要分彆,變得有些蔫蔫的,緊緊跟在凱蘭身邊。
凱蘭坐在老位置,喝的不是往日的烈酒,而是一杯清水。他看著眼前喧鬨的場景,沉默地喝著,偶爾有矮人來敬酒,他也隻是舉杯示意,並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