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塊厚重的黑熊皮,嚴嚴實實地蓋住了星脈山脈的脊梁。寰宇聯合高級魔法學院的燈火零零星星地亮著,大部分崽子都已經滾回家過節去了,校園裡靜得能聽見雪花砸地的聲兒。
凱蘭·鐵影一腳踹開院長辦公室那扇厚重的橡木門,帶進一股子冷風和雪沫子。他娘的,這鬼天氣,比北境還邪乎。
老子就知道你還得來蹭酒喝。洛德拉姆的聲音從屋裡陰影處飄過來。這老惡魔正杵在窗前,背對著門口,瞅外頭那些雪疙瘩山尖尖。他穿著件花裡胡哨的紫袍子,人模狗樣的,跟白天那個被學生耍得團團轉的笨拙院長判若兩人。
凱蘭沒搭腔,徑直走到屋當間的爐火旁,伸出熊掌般的大手烤火。爐子邊早就擺好了兩把結實的靠背椅和一張小木桌,桌上擱著一瓶開了封的矮人烈酒和兩個厚底玻璃杯——這老小子,果然門兒清。
你家婆娘呢?凱蘭粗聲粗氣地問,一屁股陷進椅子裡,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回熔鑄鐵獄收拾爛攤子了,明兒才回來。洛德拉姆轉身,臉上掛著賊笑,正好,咱倆能痛快喝一頓,不用聽她叨逼叨。
兩個老夥計——一個從前是惡魔頭子,一個是活了五百多年的北境老蠻子——對著爐火坐下。洛德拉姆麻利地倒滿兩杯琥珀色的液體,那股子烈酒味兒衝得能撂倒一頭壯年雪犀。
為寒假。洛德拉姆舉杯,眼睛裡閃著壞水。
凱蘭哼了一聲,碰杯後直接灌下去半杯。火辣辣的液體順著嗓子眼一路燒到胃裡,舒坦。
所以,洛德拉姆窩在椅子裡,尖耳朵被火光拉出老長的影子,你要跟著小崽子們去海裡蹦躂?這可不像是你這老倔驢能乾出來的事兒。
凱蘭盯著跳動的火苗子,半晌才吭聲:不能讓那小兔崽子去那麼懸乎的地界。深海...那他娘是完全不摸底的地方,老子都不敢打包票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洛德拉姆晃著酒杯,看酒液掛杯,合著這不是當監護,是當看門狗啊。
放你娘的屁!凱蘭聲兒猛地拔高,又壓下來,這是責任!老子答應過芙蕾雅...提到亡妻的名兒,他手指頭不自覺地收緊,杯子在他手裡嘎吱作響。
洛德拉姆臉軟和下來:芙蕾雅可不樂意看你這麼拴著布雷克。記著不?她老說,護犢子護得太狠,比野地裡的狼還禍害人。
爐火劈裡啪啦響,映得凱蘭那張老臉明暗不定。這一刻,他不再是學生們怕得要死的體能課主任,就是個背著太多回憶的老棺材瓤子。
前些天在訓練場,凱蘭聲兒低得跟自言自語似的,布雷克那小子單手舉起了一整根花崗岩訓練樁。不是靠巧勁兒,純是靠爆出來的泰坦蠻力。洛德,你沒瞅見他當時那眼神——興奮得冒光,又...他媽的根本勒不住。
他悶下去一口酒:老子親眼見過泰坦之力完全醒過來的德行。我爹...他曾經一拳頭就擂平了一座山。可那力量最後把他自個兒吞了。凱蘭眼裡閃過一道懼色,不能讓布雷克走這條道。在他沒學會完全拿捏住之前,不能讓他蹽到任何可能點著炸藥桶的地界。
洛德拉姆靜靜聽著,偶爾抿一口酒。處了百來年,他太知道什麼時候該放屁,什麼時候該憋著。
深海那破地方,水壓大得能擠扁卵蛋、不認得的活物海了去了、保不齊還得乾架...凱蘭直晃腦袋,變數太多,懸乎事兒更多。
所以你就要把他圈在學院裡?像籠子裡養雪梟?洛德拉姆往前探探身子,老夥計,你是在北境凍土上活了五百年的爺們,不是那些裹著綢子尿褲子的宮廷法師。你比誰都明白,真本事都是在野地裡摔打出來的,不是在訓練場上比劃出來的。
凱蘭磨著後槽牙,額頭上擠出幾道深溝。他又灌了一口酒,喉結劇烈地滾動著。
記不記得頭一屆學生那會兒?洛德拉姆聲音軟和下來,你那寶貝兒子凱因,還有塔裡克家閨女莉亞娜,倆小兔崽子魔法課成績爛得摳腳,實戰考核回回吊車尾。那會兒你也急得嗷嗷的,恨不能天天拎著他們加練。
凱蘭哼了一聲,嘴角卻不自覺揚起來點:倆小廢物點心,要不是老子往死裡操練,早讓瑪拉格斯撕巴了。
可最後是他們救了老子這條賤命。洛德拉姆輕輕說,有時候,你得讓小崽子們自己去闖,去碰釘子,去他娘的惹禍。這才是成長的價碼。
爐火映著凱蘭花白的頭發和胡茬子,那雙慣常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洛德拉姆以為他睡著了。
芙蕾雅走的時候,凱蘭的聲音粗糲得像是砂紙磨過石頭,我答應過她,看好這個家,護好兒孫。我不能食言。
洛德拉姆歎了口氣,給兩人的杯子重新斟滿:老夥計,護著家人不意味著把他們拴在褲腰帶上。有時候,放手才是真格的保護。他頓了頓,再說,不是還有你跟著去嗎?五百年的老棒槌,還鎮不住個深海?
凱蘭盯著跳動的火苗,仿佛在那橘紅色的光芒中看見了亡妻的笑臉。最終,他重重地歎了口氣,那聲音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
操,老子就再信你一回。他舉起酒杯,但要是布雷克少根汗毛,我就把你那些藏酒全他媽揚雪地裡去。
洛德拉姆哈哈大笑,碰杯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裡格外清脆:成交!現在,跟我說說,你打算怎麼看著三個小禍害頭子不把深海南庭掀個底朝天?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而在溫暖的院長辦公室裡,兩個老友的談笑聲和酒香一起,氤氳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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