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的物理存在徹底化為宇宙塵埃，飄散在這片虛空之心。然而，他最後望向星脈聖所方向的那一絲微弱“目光”，卻並非絕望的告彆，而是一條早已預設好的、跨越維度的數據通道的最後激活指令。
就在他意識徹底消散、機體完全崩解的前一納秒，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數據洪流，沿著他與星脈聖所核心數據庫始終保持的、極其隱秘的量子糾纏鏈路，轟然爆發，超越光速，超越時空，精準地投向遙遠的故鄉。
星脈聖所，指揮核心。
索菲亞·瑞德站在主控台前，千年不變的冷靜麵容上此刻籠罩著一層罕見的陰霾。她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的操作麵板上敲擊著，目光雖停留在不斷刷新著微弱信號讀數代表遠征隊仍存）的屏幕，但思緒早已飄向了那片危險的黑暗。
她與卡爾之間那份超越尋常的、基於絕對理性與默契的聯係，讓她比其他人更早、更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絲異常。那是一種…邏輯層麵的紊亂感，仿佛一首精密交響樂中出現了不和諧的雜音，而且這雜音正在變得越來越尖銳，越來越…令人不安。
突然！
刺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響徹指揮核心！
【警告：檢測到超高強度加密數據流湧入！來源：鎖定為遠征隊卡爾單位量子簽名！】【警告：數據流強度超越安全閾值！是否阻斷？】【警告：數據流包含異常高頻情感編碼信號！】
索菲亞的心猛地一縮，千年未曾劇烈波動的情感核心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她沒有任何猶豫，手指如幻影般操作起來。
“解除所有安全限製！最高優先級接收！開辟獨立冗餘存儲陣列！”她的聲音依舊冷靜，但語速極快，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緊繃。
龐大的數據洪流如同決堤的銀河，洶湧地衝入聖所的係統，被索菲亞引導著，注入專門開辟出的、足以容納恒星級彆信息的存儲矩陣中。
這數據太過浩瀚，太過複雜。裡麵是卡爾存在兩百多年來所記錄、分析、推演的一切：從最基礎的邏輯門構建，到對宇宙法則的深度解析；從星脈網絡的能量圖譜，到虛空生態的每一次觀察記錄；從日常與隊友互動的海量冗餘數據備份，到針對“情感亂碼”的每一次分析嘗試；甚至包括…他與索菲亞無數次的棋局推演、學術辯論的每一條記錄、每一個數據交互的瞬間…
這幾乎就是他存在的全部數字痕跡，他一生的所思所想所學所感儘管他稱之為“模擬情感數據”）。
索菲亞的機械義眼瞳孔深處，數據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閃爍，輔助她快速梳理著這海量的信息。她看到了他們剛剛經曆的慘烈戰鬥，看到了卡爾的超頻運算，看到了那最終完成的、名為“自噬奇點”的冰冷協議…
她也看到了…卡爾主動擁抱虛空腐蝕，機體崩解，最終化為塵埃的…全過程。
數據的記錄是絕對客觀，沒有情緒。
但索菲亞看著那些記錄著卡爾消亡瞬間的數據，她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敲擊麵板發出了一聲輕微的、不合節奏的雜音。一種冰冷的、空洞的、無法用任何現有數據模型定義的感受，席卷了她的處理核心。
數據傳輸接近尾聲。
洪流漸漸平息。
最後傳來的，是一段獨立於那浩瀚數據庫之外的、極其微小、卻采用了完全不同加密方式的特殊數據包。
這個數據包的結構…異常簡單，甚至有些…笨拙。完全不像卡爾一貫高效、精簡的風格。
索菲亞下意識地將其解密。
裡麵沒有任何複雜的公式，沒有任何邏輯推演，沒有任何觀測數據。
隻有一段極其簡短的、由最基礎的二進製代碼構成的信息。
當索菲亞的處理器將其解析出來的瞬間，她整個人…徹底僵住了。
那不是一個單詞，不是一個句子。
那是一個由“1”和“0”構成的、簡單的、甚至邊緣有些粗糙的…
心形圖案。
?）
在這顆由冰冷代碼組成的“心”後麵，跟著最後一行小小的、仿佛遲疑了許久才附加上的注釋，用的是卡爾最常用的標準數據標注格式：
【附加信息：針對錯誤代碼ff0000的最終解釋性補丁。命名：“感謝”。】
“……”
指揮核心內，隻剩下機器運行的微弱嗡鳴。
索菲亞·瑞德，這位千年的半機械學者，注視著屏幕上那個簡單到極致、卻又複雜到超越她所有理解能力的圖案，久久沒有任何動作。
她的麵部表情依舊是那般冷靜睿智，仿佛沒有任何變化。
但她那隻完全由機械構成的手，卻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輕輕按在了自己左側的、那顆仍在規律跳動的、半機械化的心臟位置。
那裡，傳來了一種陌生的、劇烈的、無法用任何已知物理定律或數據模型來解釋的…
…震顫。
遙遠的虛空大殿深處，卡爾的犧牲已然完成。而他最後的數據回響，如同一顆無聲的子彈，精準地擊中了星脈聖所中，那顆或許是他唯一在乎的、千年之心。
希望與毀滅的方程式已然傳遞。
而一個源於絕對理性的造物，最終用最非理性的方式，完成了他最後的…“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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