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洪流的餘波在星脈聖所的指揮核心內緩緩平息,隻剩下存儲矩陣散熱係統發出的低沉嗡鳴,證明著方才那場無聲的信息海嘯並非幻覺。
索菲亞·瑞德依舊僵立在主控台前。
她那千年不變的、冷靜睿智的麵容,此刻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沒有任何表情波動。但若有人能直視她那雙機械義眼的深處,便會發現其中高速流轉的數據光點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停滯的混亂狀態。
她的內部處理器,那堪比恒星超級計算機的思維核心,正在試圖處理一個完全超出其邏輯框架的“事件”。
卡爾的存在,對她而言,一直是一個絕佳的、可預測的、高度理性的參照係。他們是同一層麵的存在,用數據和邏輯理解宇宙,在無聲的棋局和學術辯論中達成共鳴。她理解他的絕對理性,正如他理解她的精密計算。
然而,方才接收到的,不僅僅是數據。
那是他的一切。是他兩百多年存在的全部數字痕跡,是他邏輯核心燃燒殆儘前最後的、也是唯一的“遺產”。
而最後那個數據包…
那個由最簡單二進製代碼構成的、粗糙的、甚至有些笨拙的…
?)
心形圖案。
以及那句冰冷的標注:【針對錯誤代碼ff0000的最終解釋性補丁。命名:“感謝”。】
“感謝”。
這個詞在索菲亞的數據庫裡有明確定義:因對方之好意或幫助而產生並表達出的謝意。一種社會性、情感性的反饋。
卡爾,那個絕對理性的、將情感視為“錯誤亂碼”的惡魔計算機,在自我毀滅前的最後一納秒,選擇耗費寶貴的運算資源,突破了邏輯的禁錮,用他唯一可能理解的方式,將這種“錯誤亂碼”提煉、壓縮、定義,並發送給了她。
這不是數據。這不是邏輯。這甚至無法用她千年積累的任何知識體係去解析。
這是一種…饋贈。一種…告彆。一種…用最冰冷的代碼,書寫出的最滾燙的…矛盾。
索菲亞的處理器瘋狂運轉,試圖為這個“事件”建立一個合理的模型。
【假設:卡爾邏輯核心最終崩潰,產生無意義垃圾數據。】【駁回:數據包結構完整,加密方式獨特,指向性明確。】【假設:某種加密指令或隱藏信息。】【分析:無嵌套指令,無隱藏數據流。圖案結構簡單,信息熵極低。】【假設:對長期學術合作的例行禮貌性總結。】【駁回:與個體卡爾一貫行為模式吻合度低於0.001。且“心形”符號與“感謝”定義超出學術合作範疇。】
所有的邏輯路徑都被堵死。
那個簡單的圖案和詞語,像一顆最原始的奇點,在她絕對理性的世界裡爆炸開來,摧毀了所有預設的邏輯框架。
她“感受”到一種…衝擊。
不是物理上的衝擊。而是一種概念上的、作用於她存在核心的…震顫。
她那半機械的身體內部,精密的齒輪、電路和能量流似乎出現了片刻的不協調。一種陌生的、冰冷的、卻又帶著某種尖銳刺痛感的空洞感,從她的數據處理中心蔓延開來,仿佛某個至關重要的、一直穩定運行的組件被突然強行移除,留下了無法填補的虛無。
她下意識地抬起那隻完全由機械構成的手,指尖輕輕按在自己左側胸膛之下。那裡,一顆高度仿生、以能量核心驅動的機械心臟正在規律的跳動,為她的半機械身體提供著動力。
它的跳動頻率沒有改變,依舊精準如鐘表。
但是…感覺不同了。
一種陌生的、沉重的、滯澀的跳動感,透過冰冷的機械傳遞到她的感知中。每一次跳動,都仿佛在強調著那份剛剛產生的、邏輯無法定義的…缺失感。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視線落在控製麵板上那個依舊顯示著的、簡單的二進製心形圖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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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以來,索菲亞·瑞德第一次,陷入了徹底的、無法自行解決的…
…沉默。
她就那樣站著,仿佛化為了指揮核心另一尊冰冷的雕塑,與遠方虛空大殿中那尊已然消散的紫色雕像,隔著無儘的時空,構成了一個沉默而悲傷的對應。
卡爾的回響已然抵達。它無聲,卻震耳欲聾。它簡單,卻複雜到令千年智慧窒息。
它是一份來自虛空最深處,用毀滅寫就的……最後的、溫柔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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