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除警告”的處分通知,在傍晚時分,被一絲不苟地張貼在了學院大廳最顯眼的公告欄上。白紙黑字,措辭嚴厲,下方蓋著洛德拉姆院長那代表絕對秩序的深藍色印章。每一個路過的學生都會駐足觀看,然後發出或驚訝、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竊竊私語。
消息像長了翅膀,徹底坐實了下午的傳聞。曾經在訓練場被小石頭的身手所震撼的目光,此刻大多變成了複雜的審視,甚至還有一些來自高年級的、帶著隱隱敵意的視線。一個三年級的插班生,讓五年級的以撒吃了大虧,雖然大快部分人心,但也無疑觸動了某些固有的等級觀念和規則鐵律。
諾拉幾人站在公告欄前,看著那張刺眼的處分通知,心裡像壓了塊巨石。托爾氣得滿臉通紅,拳頭捏得嘎吱響,恨不得把公告欄砸了。艾莉絲眉頭緊鎖,小臉上滿是憂慮。墨菲的眼圈又紅了,賽琳則緊緊握著她的手,純淨的眼眸裡也蒙上了一層陰影。
“小石頭呢?”諾拉突然發現,從院長室出來後,他們就再也沒見過小石頭。禁閉是明天才開始,他現在應該回宿舍了才對。
他們匆匆跑回三年級宿舍區,敲響小石頭的房門,裡麵沒有任何回應。詢問宿舍管理員珊瑚媽媽,那位總是笑眯眯的人魚女士也擔憂地表示沒看到他回來。
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諾拉。她了解小石頭,他看似灑脫調皮,但骨子裡極重情義,也極好強。今天在院長室,他那種絕望的眼神,諾拉從未在他臉上見過。
“他一定躲到什麼地方去了……”諾拉喃喃道,心裡慌得厲害。她想起小石頭平時喜歡清靜,有時會去學院後山那片靠近結界邊緣的小樹林練習拳腳。
“分頭找!”諾拉當機立斷,“托爾,你去訓練場附近看看!艾莉絲,你檢查圖書館後麵的安靜角落!墨菲,賽琳,你們在宿舍區和花園再找找!我去後山!”
孩子們立刻分散行動。諾拉像隻靈巧的小鹿,飛快地穿過學院的小徑,朝著後山跑去。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空氣中帶著夜晚將至的涼意。
後山樹林茂密,光線昏暗。諾拉一邊跑,一邊焦急地呼喊著:“小石頭!小石頭!你在哪?”
回應她的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林間歸鳥的啼鳴。
就在諾拉幾乎要絕望時,她隱約聽到,從樹林深處一塊熟悉的大岩石後麵,傳來了一陣極力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她的心猛地一緊,放輕腳步,悄悄繞了過去。
然後,她看到了讓她心碎的一幕。
小石頭背靠著冰冷的岩石,蜷縮在地上,把臉深深埋在膝蓋裡。他那身總是乾淨利落的青色布衣沾上了泥土和草屑,顯得狼狽不堪。平日裡挺得筆直的脊梁,此刻脆弱地弓著,肩膀因為無法抑製的哭泣而劇烈地顫抖著。那壓抑的、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嗚咽聲,像受傷小獸的哀鳴,在寂靜的樹林裡顯得格外清晰和淒涼。
他在哭。那個在訓練場上麵對高大對手都毫無懼色、眼神沉靜如水的功夫小子,那個總是帶著點小驕傲和頑皮笑容的小石頭,此刻正像個最普通、最無助的孩子一樣,哭得不能自已。
諾拉的腳步僵住了,鼻子一酸,差點也跟著掉下淚來。她從未見過小石頭這個樣子。即使是食堂辣醬風波,即使是在莉維婭課上被嚴厲批評,他最多是懊惱或不好意思,從未像現在這樣,被巨大的悲傷和委屈徹底擊垮。
她聽到他一邊哭,一邊用帶著濃重鼻音、斷斷續續的聲音哽咽地自言自語:
“嗚……對不起……師父……石頭給您丟人了……”
“師兄……我……我惹大禍了……”
“要被開除了……不能再在這裡學習了……嗚……”
“我隻是……隻是想保護墨菲和賽琳……為什麼……為什麼錯得那麼嚴重……”
“我想回家……我想回廟裡去了……”
每一句哭訴,都像針一樣紮在諾拉心上。她這才真正意識到,那張冰冷的處分通知,對遠離家鄉、一心來此學習交流的小石頭來說,意味著多麼沉重的打擊。這不僅僅是懲罰,更是對他所有善意和努力的否定,是壓垮他這個年紀難以承受的羞恥和恐懼。
諾拉很想衝過去安慰他,告訴他沒事的,大家都會幫他。但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語都顯得蒼白。小石頭需要的,或許不是她。
她猛地轉過身,用最快的速度,悄無聲息地跑出了樹林。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去找石磐叔叔!隻有石磐叔叔,才能安慰小石頭!隻有他!
當她氣喘籲籲地跑回宿舍區,正好看到石磐那高大沉穩的身影從教師宿舍的方向走來,似乎是剛結束一天的工作。
“石磐叔叔!”諾拉帶著哭腔,像顆小炮彈一樣衝過去,一把拉住石磐的手,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快!快去後山!小石頭……小石頭他在那裡……哭得好傷心!我……我從來沒見他那樣哭過……”
石磐看著諾拉焦急的淚眼,又抬頭望向後山的方向,那雙總是沉穩如磐石的眼眸裡,瞬間閃過一絲深切的心疼和了然。他什麼也沒問,隻是反手緊緊握了一下諾拉的小手,沉聲道:“帶路。”
高大的身影,跟著嬌小的女孩,毫不猶豫地、堅定地,朝著後山那片被暮色和哭聲籠罩的樹林,快步走去。
諾拉的日記結尾:
傍晚。後山。我找到小石頭了……可他那個樣子,讓我也好想哭。
他躲在石頭後麵,縮成一團,哭得渾身都在抖。他說他給師父和石磐叔叔丟人了,說他可能要走了,說他想回家……他從來沒這麼哭過,就算被打得再疼也沒有。
原來他那麼害怕,那麼委屈。他一直都表現得那麼堅強,好像什麼都打不倒他一樣。可我忘了,他也才和我們一樣大,他離開家那麼遠……
那張處分通知,對我們來說隻是生氣,可對他……可能就是天塌了一樣。我好難受,比自己被罵還難受。
我馬上跑去找石磐叔叔了。石磐叔叔一聽,什麼都沒說就讓我帶路。他現在一定已經到小石頭身邊了。有石磐叔叔在,就一定沒事的。他就像一座山,能擋住所有的風雨。
小石頭,彆哭了……石磐叔叔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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