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魔法學院的生活,如同星脈山脈上空永不止息的氣流,在短暫的波瀾之後,終歸恢複了它原有的、略顯喧鬨卻有序的韻律。隻是,這韻律之中,某些微小的、卻至關重要的節拍,已悄然改變。
“秩序魔法理論”課上,莉維婭教授依舊一絲不苟,紫檀木法杖敲擊黑曜石板的聲音清脆而冷硬。然而,當她的目光掃過教室中段時,會在那位坐得筆直、暗紅色皮膚、熔岩色眼眸專注望著講台、羽毛筆在羊皮紙上沙沙記錄的小小身影上,多停留那麼零點一秒。這位以嚴苛著稱的教授,在最近一次隨堂測驗中,給一份字跡工整、雖然理論推演略顯稚嫩但每個符文結構都力求精準的卷子,打了一個“a”,並在旁邊用鋒利的筆跡批注:“能量收束控製有明顯進步。繼續。”而這份卷子的主人,正是艾米莉亞。她不再是那個會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冒出小火星、手忙腳亂打翻墨水瓶的惶恐新生。如今,她雖然依舊會因莉維婭教授突然的提問而微微繃緊尾巴尖,但眼神裡更多是思索與專注,偶爾甚至能鼓起勇氣,在教授允許的討論環節,小聲提出自己的疑問——儘管聲音細細的,卻清晰堅定。
“星穹魔法”課依舊是歡樂的海洋。阿斯特教授似乎對艾米莉亞身上那獨特的、帶著熔岩地脈溫度的能量波動格外感興趣,有一次甚至用一小團模擬的、不斷變換色彩的“冷焰”與她指尖躍動的小火苗玩起了“追逐遊戲”,引得全班哄笑,也讓艾米莉亞在短暫的羞澀後,眼中迸發出躍躍欲試的光芒。她開始嘗試著,在阿斯特教授那些天馬行空的想象練習中,小心翼翼地融入一絲屬於熔岩的、穩定而灼熱的氣息,雖然還很微弱,卻讓她對自身力量的掌控多了一分新奇的理解。
布雷克老師的體能課上,艾米莉亞依舊是最吃力的那個——她的惡魔體質擅長爆發而非耐力。但現在,當她累得氣喘籲籲、尾巴拖在地上時,貝絲會默不作聲地放慢腳步陪在她身邊,派普會“不經意”地在她前方跑過,留下一小片帶著清涼水汽的痕跡讓她呼吸順暢些,艾莉西娜則會在她耳邊大聲加油,甚至故意摔倒出糗來逗她笑。而布雷克那銅鈴大的眼睛掃過時,雖然依舊吼著“小火花!尾巴抬起來!步子邁開!”,但眼底深處,似乎藏著一絲幾乎看不見的、近乎讚許的笑意。有一次,他甚至“順手”扔給艾米莉亞一小袋特製的、補充體力的熔岩蜥蜴肉乾——天知道他是從哪裡搞來的熔鑄鐵獄特產。
皮德教授的邏輯迷宮裡,艾米莉亞依然是暈頭轉向最厲害的那個。那些自指語句、無限遞歸、概率悖論,對她而言比最複雜的惡魔符文還要難以捉摸。但如今,當她咬著羽毛筆、熔岩色的眼眸裡寫滿困惑時,旁邊的裡昂會不動聲色地推過來一張寫有龍語注解的草稿紙龍族的古老傳承有時能提供截然不同的視角),諾娃的光屏上會悄然浮現出更直觀的樹狀圖分析,而慧心則會在她苦思冥想時,輕輕將一顆寧神的薄荷糖放在她桌角。至於吱吱,他會趁皮德教授轉身在牆上畫鬼畫符時,飛快地丟過來一個用齒輪和發條拚成的、試圖用物理方式演示邏輯矛盾的小模型,雖然通常隻會讓事情變得更混亂,卻總能成功逗笑艾米莉亞,驅散她的挫敗感。
最大的變化,來自於周圍的其他同學。圖書館事件和中庭廣場的鬨劇,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漣漪已然擴散。起初,是好奇的、探究的目光,偷偷打量著這個曾經被高年級生公然嘲諷、如今卻似乎讓那群人吃了大虧的小惡魔。漸漸地,目光中的異樣和疏離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常的注視,甚至偶爾會有同班同學在走廊遇見時,對她點頭微笑,或者在她費力地搬著一摞厚書時,主動上前幫一把手。
“嘿,艾米莉亞,要幫忙嗎?”一個有著淡綠色頭發、耳朵尖尖的自然精靈女孩曾在魔法史課後,指著她懷裡快高過頭頂的典籍問道。
“謝、謝謝……”艾米莉亞有些受寵若驚,熔岩色的眼睛微微睜大。
“不客氣。上次星穹魔法課,你控製的那點‘暖星火苗’很穩啊,比我的風旋穩定多了。”精靈女孩幫她分擔了一半的書,笑著說。
類似的小小善意,如同星點火花,在艾米莉亞周圍悄然亮起。她不再是那個需要緊緊跟在艾莉西娜身後、對任何注視都感到不安的“異類”。她開始嘗試著在小組作業中發言,儘管聲音很輕;會在食堂和大家一起分享吱吱“改良”通常意味著味道詭異但效果驚人)的“提神飲料”;甚至有一次,在“魔法生物辨識”課上,當教授展示一種稀有的、棲息在熔岩地帶的“火絨蜥蜴”時,她鼓起勇氣,補充了一句從父親那裡聽來的、關於這種蜥蜴用尾巴溫度調節孵卵的有趣冷知識,贏得了教授一個驚訝而讚許的點頭。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立刻轉變態度。一些根深蒂固的偏見依然存在,偶爾還能聽到角落裡傳來壓低的、關於“惡魔”、“硫磺”的竊竊私語。但每當這時,不需要艾米莉亞自己反應,艾莉西娜總會第一時間瞪過去,碧綠的眼睛裡燃著小小的火苗;裡昂會微微側身,用一個平淡卻隱含壓力的眼神掃過聲音來源;派普指尖會凝聚出一小團旋轉的水球,無聲地表達著存在;貝絲會捏捏拳頭,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慧心會輕輕念一句靜心的咒文,讓那私語顯得格外刺耳;吱吱則會掏出一個會發出怪響的小裝置“不小心”掉在地上;而諾娃,會平靜地調出學院的“反歧視條例”,用毫無起伏的語調開始“朗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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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私語便會迅速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陰影,真的一點點散去了。如同晨霧在陽光下蒸發,留下的是清澈明亮的天空。艾米莉亞走在學院灑滿星輝的長廊裡,走在飄散著魔法植物清香的溫室裡,走在回蕩著練習咒語聲的訓練場上,她不再下意識地縮起肩膀,不再總是低著頭。她會微微昂起頭,熔岩色的眼眸映照著四周的光亮,尾巴在身後輕輕擺動,像一個舒緩的、愉悅的節奏。她依然會緊緊握著艾莉西娜的手,但那不再是出於恐懼,而是出於親密;她依然會安靜地聽大家熱烈討論,但嘴角會帶上淺淺的、安心的笑。
這一天下午,沒有安排課程。迷你星光隊的成員們齊聚在“熔火之心”的公共休息室,進行著一種他們稱之為“星火茶話會”的非正式聚會。實際上,就是圍坐在一起,分享珊瑚阿姨新烤的、帶著莓果酸甜和蜂蜜清香的鬆餅,喝著熱乎乎的、加了香料的羊奶,漫無邊際地聊天。
“所以說,皮德教授最後那個關於‘會說話的鸚鵡和永遠誠實的騎士’的悖論,你們到底誰想明白了?”艾莉西娜癱在柔軟的雲朵豆袋上,咬著一大塊鬆餅,含糊不清地問。
“想明白?我覺得我的腦子已經變成那隻鸚鵡了,隻會重複‘你想明白了嗎?你想明白了嗎?’”派普歎了口氣,指尖的水流沮喪地卷成一團亂麻。
“諾娃,答案到底是什麼?”貝絲更直接,她解決悖論的方式通常是試圖用拳頭“說服”出題人當然,對皮德教授無效)。
“根據現有邏輯框架,該命題在二值邏輯體係內無法自洽,構成典型的‘自指悖論’。可嘗試引入三值邏輯或模糊邏輯體係進行部分化解,但會引入新的語義問題。”諾娃平靜地回答,順便用光屏投影出一堆讓人眼花繚亂的符號和真值表。
“停停停!頭疼!”艾莉西娜捂住耳朵,然後眼睛一亮,看向正在小口啜飲羊奶的艾米莉亞,“小火花,你呢?你覺得那隻鸚鵡和騎士到底怎麼回事?”
艾米莉亞抬起頭,熔岩色的眼眸眨了眨,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我也沒太懂。但我在想……也許鸚鵡和騎士,都不是重點?”
“嗯?”眾人都看向她。
“皮德教授好像說過,邏輯是工具,有時候問題本身才是陷阱。”艾米莉亞努力組織著語言,尾巴尖無意識地輕輕點著地麵,“也許……我們不該一直想著怎麼解開那個結,而是想想,為什麼要打那個結?或者……有沒有彆的繩子?”
休息室裡安靜了一瞬。
“哇!小火花!你說得好有道理!”艾莉西娜猛地坐直身體,碧綠的眼睛閃閃發亮,“跳出問題看問題!我怎麼沒想到!”
“有趣的視角。”裡昂微微頷首,琥珀色的豎瞳中閃過一絲思索。
“嗯……有道理。邏輯的陷阱往往在於預設的前提。”派普若有所思。
“雖然沒完全聽懂,但感覺小火花說得對!”貝絲用力點頭。
“唔……新的思考方向……值得記錄。”諾娃的光屏上數據流飛快刷新。
“哈哈!管他什麼鸚鵡騎士!小火花,要不要嘗嘗我剛改良的‘跳躍跳跳糖’?加了點火山灰,說不定能幫你思考時‘噴發’靈感!”吱吱興衝衝地掏出一個冒著可疑氣泡的小袋子。
“吱吱!不許拿小火花做實驗!”艾莉西娜和慧心異口同聲地阻止,休息室裡頓時笑成一團。
艾米莉亞看著夥伴們,臉頰微微泛紅,但眼睛亮晶晶的,心裡暖洋洋的,像喝了一大口熔岩熱飲。她能這樣自然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能被大家認真傾聽,甚至……被認可。這種感覺,比任何魔法、任何點心都要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