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之心”酒館距離鐵砧工坊所在的霜鑄要塞核心工匠區,不過隔著幾條熱氣蒸騰、終年彌漫著鍛爐煙塵與金屬敲擊聲的街道。但凱蘭·鐵影此刻的步伐,卻讓這段並不遙遠的路途,走出了千軍萬馬奔襲敵陣的氣勢。
他不再是一個剛剛還在酒館裡豪飲大笑、講述傳奇的和藹長輩。他變回了那個執掌北境、以鐵拳和戰錘打下赫赫威名的“北境鐵壁”——凱蘭·鐵影。高大的身軀繃緊如拉滿的強弓,每一步踏在石板路上都沉悶作響,赤紅的須發在寒風中戟張,銅鈴般的眼眸裡燃燒著駭人的怒焰,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沿途行人不自覺地遠遠避開,連街道兩側屋簷下凝結的冰棱都仿佛在顫抖。
巴倫和芙拉幾乎是小跑著才能跟上他,臉上交織著惶恐、羞愧和最後一絲希望。瓦爾基裡緊隨其後,步伐穩健,英氣的臉龐上一片沉靜,但暗金色的眼眸銳利地掃視著四周,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裡昂、派普和吱吱也收起了之前的輕鬆,神情嚴肅,緊緊跟在後麵。貝絲一手拉著母親,另一隻手攥成拳頭,黝黑的小臉上滿是擔憂和對竊賊的憤怒。
一行人如同沉默而壓抑的旋風,穿過喧鬨的工匠區。沿途的鐵匠鋪、熔爐坊、符文刻蝕間裡,工匠們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驚愕地看著領主大人與鐵砧大師一家麵色鐵青地匆匆而過,不祥的預感在空氣中蔓延。
鐵砧工坊是工匠區最大、最古老、也最受尊敬的建築之一。它由巨大的黑色玄武岩砌成,厚重的大門上鐫刻著鐵砧家族的徽記——交叉的戰錘與冰淩。平日裡,這裡總是傳出最有韻律的鍛打聲和最熾熱的爐火氣息,是北境裝備與榮耀的鑄造心臟。但今天,工坊大門洞開,裡麵卻一片死寂,隻有未熄的爐火在角落裡投出搖曳不安的影子。
凱蘭在門口沒有絲毫停留,徑直闖入。工坊內部空間開闊,擺放著數座大小不一的鍛爐、鐵砧、淬火池以及各種複雜的工具架。空氣中殘留著金屬、煤炭和魔能晶石的味道。他的目光如電,掃過略顯淩亂但並無打鬥痕跡的地麵,最終落在了工坊最深處、一扇鑲嵌在石牆中的不起眼的厚重鐵門上——那是通往地下密室的入口。
“就是那裡!”巴倫聲音發顫地指著鐵門,“俺們早上進去時就這樣,門鎖是好好的,外麵的警報符文也沒觸發!”
凱蘭幾步跨到鐵門前。這門看上去樸實無華,但細看之下,能發現門板上以極其精密的技藝蝕刻著層層疊疊、互為勾連的矮人符文,隱隱流轉著寒冰與守護的能量光澤。這是最高級彆的矮人機械鎖與魔法禁製的結合體。
他沒有嘗試去開鎖,而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按在冰冷的鐵門上,閉上眼,似乎在感應什麼。片刻,他睜開眼,怒火中燒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困惑。“沒有強行破壞的痕跡……也沒有高階法術殘留的波動。這禁製,完好無損。”他看向巴倫,“你確定,最近沒有告訴任何人完整的開啟方法?包括貝絲?”
“絕對沒有!”巴倫急得直拍胸脯,“凱蘭大哥!這秘密就俺和芙拉兩個人知道!貝絲隻曉得有這個地方,具體怎麼開,她不懂!俺用俺的胡子發誓!”
芙拉也用力點頭,淚水再次湧上眼眶。
凱蘭不再多問。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悠長如龍,胸腔高高鼓起。然後,他猛地沉肩,右手五指成爪,暗金色的、凝練如實質的泰坦之力瞬間包裹住他的手掌,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壓迫感。他沒有破壞門鎖,而是將手掌精準地按在門板幾個看似裝飾性的凸起上,以一種特定的順序和節奏,灌注力量,同時口中念念有詞,吐出一段古老拗口的矮人語短語——這並非開啟方法,而是他與巴倫父親當年約定的、在極端情況下暴力“驗證”並臨時覆蓋禁製的應急手段。
鐵門上的符文劇烈閃爍了幾下,發出低沉的嗡鳴,隨即黯淡下去。凱蘭低喝一聲,雙手抵住門縫,肌肉賁張,泰坦之力轟然爆發!
“嘎吱——轟!”
厚重的鐵門被硬生生從內部鎖定機構上“推”開了,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向內敞開,露出一條向下延伸、寒氣森森的石階。
濃烈了數倍的、幾乎能凍結靈魂的寒意,混合著一種純淨的冰元素能量殘留,如同實質的霧靄,從洞口洶湧而出。工坊內的溫度瞬間驟降,地麵上甚至凝結出薄霜。
凱蘭一馬當先,沿著石階大步而下。瓦爾基裡示意其他人稍等,自己緊隨凱蘭進入。裡昂、派普、吱吱也跟了下去,貝絲和父母留在門口,焦急地張望。
地下室並不大,呈圓形,四壁和穹頂都覆蓋著永不融化的“永恒堅冰”,將這裡變成了一個天然的極寒儲藏室。房間中央,是一個同樣由“永凍寒鐵”鍛造而成的、布滿玄奧符文的方形平台。平台中央,原本應該鑲嵌著那顆被譽為“北境之心”、“凜冬之眼”的傳奇寶石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隻有一個清晰的、寶石形狀的凹槽。凹槽內壁光滑,殘留著極其精純、但正在快速消散的冰藍色能量微光,以及一絲……難以形容的、空洞冰冷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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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凱蘭站在平台前,巨大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盯著那空蕩蕩的凹槽,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噴薄而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寶石被取走的時間不長,殘留的氣息還很新鮮。但詭異的是,除了寶石本身的力量和那一絲令人不快的餘韻,現場沒有任何“第三者”留下的能量痕跡或物理線索。
“凱蘭前輩,”瓦爾基裡冷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她蹲下身,暗金色的眼眸仔細掃視著平台周圍的地麵和水晶牆壁,甚至伸出手,懸在凹槽上方,感受著能量的流動,“寶石是被‘精準’取走的,沒有掙紮,沒有對抗禁製的爆發。要麼,竊賊擁有完美破解並模擬禁製的能力;要麼……”她頓了頓,看向凱蘭,“就像巴倫大師說的,寶石是‘響應’了某種召喚,或者被某種更高級的‘共鳴’或‘吸引’強行帶離了原位。後者的可能性,從這殘留的、不自然的能量斷點來看,更大。”
裡昂的豎瞳微微收縮,他靠近牆壁,仔細嗅了嗅,又用手觸摸了一下冰壁:“有非常淡的……‘非寒冷’的異味,很陳舊,像是……死亡與塵埃混合,但又有一點……硫磺的灼燒感?不,不對,是更冷的‘灼燒’,像被凍住的火焰。”龍族敏銳的感官捕捉到了人類難以察覺的細節。
派普指尖縈繞著清澈的水流,他小心地引導水流貼近凹槽,水流瞬間凝結出細密的冰晶,但冰晶的形態有些紊亂。“能量流向很混亂,不像是自然消散,更像是被強行‘撕扯’走時留下的……傷痕。”
吱吱已經掏出了一個多透鏡片的“微觀痕跡分析儀”和一個“能量頻譜捕捉器”,趴在平台邊,護目鏡後的眼睛閃閃發亮:“沒有指紋,沒有皮屑,沒有外來魔力微粒……這不科學!除非它不是‘走’進來的!等等……這能量殘留的頻譜好奇怪,主波段是‘凜冬之心’的極寒頻率,但疊加了一段非常微弱、高頻且不穩定的乾擾波……像是某種信號,或者……定位信標?”
凱蘭聽著年輕人們的分析和發現,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看向巴倫和芙拉,沉聲問:“巴倫,你們家傳的記載裡,有沒有提過‘凜冬之心’會被什麼東西吸引?或者,在什麼情況下會自行‘移動’?”
巴倫皺著眉,用力思索:“古老的故事裡……好像提過,寶石與北境的‘冬之本源’有聯係,如果本源受到強烈擾動,或者有同等級彆的‘極寒異物’靠近,可能會產生共鳴……但具體是啥,早就失傳了。而且,能讓它‘自行移動’……那得是多可怕的東西?”
就在這時,工坊入口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托爾那標誌性的大嗓門。
“凱蘭爺爺!俺們回來啦!看!打了好大一隻雪……”托爾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和坎普扛著獵物出現在門口,驚訝地看著工坊內凝重的氣氛、麵色蒼白的巴倫夫婦、焦急的貝絲,以及從地下室走出的、麵色鐵青的凱蘭和神情嚴肅的瓦爾基裡等人。
托爾眨了眨眼,扛著的雪鹿“噗通”掉在地上,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憨直的臉上寫滿了困惑:“出……出啥事了?咋都在這?巴倫叔叔,芙拉嬸嬸,你們臉色咋這麼差?”
坎普則敏銳地注意到了現場殘留的寒氣、眾人難看的臉色,以及凱蘭眼中那未消的雷霆之怒。他放下獵物,沉穩地問道:“凱蘭閣下,瓦爾基裡,可是工坊出了變故?”
凱蘭看著這兩個滿載而歸、卻對剛剛發生的驚天竊案一無所知的年輕人,重重地哼了一聲,怒火與一種被挑釁的暴怒,再次升騰。
“變故?”凱蘭的聲音如同冰原下翻滾的熔岩,“何止是變故!巴倫家的傳家寶‘凜冬之心’,就在剛才,在老子眼皮子底下,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了!”
托爾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啥?!偷…偷了?!誰乾的?!俺去揍他!”
坎普也是瞳孔一縮,立刻看向巴倫夫婦,又看向那敞開的密室入口,獵人的直覺讓他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