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彆苑與其說是一處宅邸,不如說是一座守衛森嚴的精致牢籠。
高牆深院,林木幽深,風景雅致,卻處處透著一種與世隔絕的冷清和無處不在的監視。
沐兮被安置在一間寬敞舒適、陳設講究的客房裡,窗外是精心打理卻邊界清晰的庭院,再遠處,便是巡邏兵規律走過的身影和隱約可見的哨崗。
送她來的副官留下了兩名沉默寡言的女傭實為看守),並再次強調了張彥鈞的命令:安心靜養,不得隨意外出,謝絕一切訪客。
門被輕輕帶上,房間裡隻剩下沐兮一人。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樟木和消毒水混合的氣味,整潔得沒有一絲煙火氣。
她走到窗邊,看著庭院裡枯山水般的景致,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張彥鈞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
周複明的反擊如此迅猛歹毒,徹底打亂了步調,將她好不容易爭取到的一點主動又剝奪殆儘。
如今,她和他手中的罪證,都成了需要隱藏的底牌,甚至成了可能引火燒身的隱患。
而她本人,則從一枚有用的棋子,暫時變成了一件需要妥善藏匿、避免被對手發現的“物品”。
困獸。
她再次感受到了這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然而,沐兮從不是坐以待斃之人。短暫的壓抑之後,一種更冷的清醒迅速占據上風。
張彥鈞的軟禁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至少在這裡,周複明和日本人的手暫時伸不進來。
她獲得了喘息之機,也獲得了……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來思考下一步。
她需要重新評估局勢。
周複明的政治能力和狠辣手段遠超她的預估。
他能如此快地顛倒黑白,將一場正義的揭露扭曲成政敵的陰謀,不僅說明他在高層有人,更說明“杉計劃”牽扯的利益網絡龐大到令人心驚。
這絕非他一人之力所能及,其背後必然有更深的力量支持,或許真如江予哲所言,指向了更高的層麵?
汪國維政府內部?
還是日本軍部更高層?
張彥鈞此刻必然焦頭爛額,忙於應對來自南京的詰難和清洗自身嫌疑。
他暫時無暇他顧,但絕不會放棄手中的罪證,那將是他最終反擊周複明、甚至攫取更大政治資本的利器。
而他對自己控製欲隻增不減,尤其是最後那個關於“星槎名錄”的問題,暴露了他更深層的野心。
沈知意他那輛及時出現的車,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是雪中送炭,還是隔岸觀火,甚至火上澆油?
他那張溫柔麵具下的心思,越來越難以揣測。
江予哲和他的“星火”此刻又在何處?
他們是否安全?
是否知道碼頭之戰的慘烈結果?
他們對於周複明的反擊,又有何應對?
還有那個神秘的黑影,他她)到底是誰?
屬於哪一方勢力?
為何兩次出手相助?
無數疑問在腦中盤旋,卻沒有答案。
沐兮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當外界信息被切斷時,她能依靠的,隻有自己,和父親留下的東西。
她走到書桌前——那裡擺放著嶄新的文具,似乎早已為她準備好。
她關緊房門,示意女傭無需打擾,然後從貼身暗袋中,取出了那本陪伴她經曆生死、邊緣已有些磨損的密寫筆記和那枚冰冷的金屬碎片。
碎片上的鬆枝圖案猙獰而冰冷,無聲地訴說著“杉計劃”的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