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死寂無聲,隻有引擎沉悶的轟鳴和窗外模糊的風聲。氣壓低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張彥鈞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般靠在椅背上,雙臂緊緊交叉在胸前,下頜線繃得死緊,目光銳利地瞪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黑暗,仿佛那黑暗裡藏著他此刻所有煩躁和怒火的根源。
那副樣子,活脫脫一個被惹毛了、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猛獸,又隱隱透出一種…被忽略了的不爽和委屈?
沐兮蜷縮在角落,最初的驚慌和氣憤漸漸平息下來。
她看著他那副緊繃的、寫滿“我不高興快來哄我”卻偏要擺出“老子很酷彆惹我”模樣的側影,一個荒謬又大膽的念頭忽然冒了出來。
這個男人…或許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堅不摧,冷酷到底。
他也會因為她的目光落在彆人身上而失控,會因為疑似被“背叛”而暴怒,甚至會…像個小孩子一樣彆彆扭扭地生悶氣。
這種認知,奇異地衝淡了她心中的恐懼,反而生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底氣?甚至有點想笑。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那點不合時宜的笑意。硬碰硬顯然不行,解釋或許他也聽不進去。或許…可以換種方式?
她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挪動身體,朝著他那邊的座位靠近。
張彥鈞立刻察覺到了她的動靜,身體幾不可察地更加緊繃,交叉的手臂收得更緊,甚至連後腦勺都透著一股“拒絕交流”的冷硬。但他沒有出聲嗬斥,也沒有推開她。
這細微的默許,給了沐兮一點勇氣。
她終於挪到了他身邊,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地、試探性地伏靠在他堅實的手臂上。隔著軍裝呢料,能感覺到他肌肉的僵硬和傳來的溫熱。
張彥鈞的身體猛地一僵,像是被什麼燙到了一樣,但依舊沒有動,也沒有看她。
沐兮抬起頭,雙手輕輕撐在他寬闊的肩膀上,仰著臉看他。車內光線昏暗,他冷硬的側臉輪廓在陰影中顯得更加深刻,緊抿的薄唇透著一股固執的意味。
“彥鈞…”
她聲音放得極軟,帶著一絲刻意的、討好的綿糯,像羽毛輕輕搔過心尖,“你彆生氣了,好不好?”
張彥鈞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依舊梗著脖子看著窗外,從鼻子裡發出一聲極輕的、代表不屑和餘怒未消的冷哼。
沐兮看著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裡那點想笑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氣,湊上前,仰起臉,輕輕地、帶著試探性地吻了吻他緊繃的嘴角。
那觸感微涼,卻帶著她唇瓣的柔軟和溫熱。
張彥鈞的身體瞬間僵直得像一塊鐵板!交叉在胸前的雙臂肌肉賁張,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發。
但他終究…沒有推開她。
這個吻一觸即分。
沐兮微微退開少許,臉頰緋紅,心跳得厲害,但還是強撐著,用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睛望著他,聲音又軟又輕,帶著無比的誠懇:
“你彆誤會。蔣希禹他以前叫何景,是我父親從街上撿回來的小乞丐,那時候他又瘦又小,差點凍死餓死。是我父親給他飯吃,給他衣穿,讓他留在沐家。他的名字,還是我父親取的…”
她仔細觀察著張彥鈞的反應,見他雖然依舊不看她,但緊繃的下頜線似乎微微鬆動了一絲,那冰冷的側臉也不再那麼拒人千裡之外。
她繼續輕聲說道,語氣裡帶上了真實的回憶和一絲傷感:“我教他識字,教他規矩…他性子悶,不愛說話,但很聽話,很護主。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在我心裡,他就跟我的弟弟一樣。沐家出事那天晚上,要不是他拚死護著我殺出來,我早就…”
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適時地流露出一絲脆弱和後怕:“我早就死了。他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所以我剛才看到他,才會那麼著急…我隻是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是不是安全…我絕沒有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