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兮端著藥盤走上樓,推開臥室的門。
隻見張彥鈞背對著門口,站在窗前,身姿依舊挺拔,但那緊繃的肩線和高昂著頭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憋悶和煩躁,活像一頭被蒼蠅嗡嗡騷擾卻又無處發泄怒火的困獸。
沐兮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臉上那副吃了蒼蠅又不得不硬咽下去的難看表情。
一想到方才樓下那場荒唐的“三雄會”被他以如此粗暴又不留情麵的方式終結,留下沈知意和周複明兩張精彩紛呈的尷尬麵孔,她心裡就忍不住泛起一陣隱秘的快意。
該!讓他整日裡霸道專橫,將她囚在身邊。如今這被覬覦、被試探的滋味,他也好生受著吧!
她甚至惡毒地想,若是那兩人天天來這麼一出,看他還能不能保持那副冷硬威嚴、一切儘在掌握的德行。
或許是這段時日朝夕相對的相處,讓她摸清了些他脾氣下的某些底線;
或許是昨夜棋局間那片刻不同尋常的流動給了她一絲錯覺;
又或許純粹是此刻看他吃癟的模樣讓她心情大好,膽子竟不由自主地肥了許多。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將藥盤放在床頭櫃上,聲音裡帶著一絲刻意裝出來的、怯生生的擔憂:“少帥……您還好嗎?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張彥鈞沒回頭,隻是從鼻子裡重重哼出一聲,算是回答。
那聲音裡充滿了顯而易見的不爽。
沐兮眼底掠過一絲狡黠的光。她拿起紗布和藥瓶,走到他身邊,軟聲道:“那……我幫您換藥吧?”
張彥鈞這才緩緩轉過身。
果然,臉色黑沉,眉頭緊鎖,那雙深邃的眼睛裡燃著壓抑的火苗,嘴角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莫挨老子”的低氣壓。
他沒說話,隻是開始解軍裝上衣的扣子,動作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因為牽動肩胛的傷口,他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沐兮上前幫忙,手指看似小心翼翼地替他褪下衣衫,露出包紮著的肩部。
白色的紗布邊緣,隱約能看到一點滲出的淡黃色藥漬。
她動作輕柔地拆開舊紗布,檢查傷口。恢複得其實不錯,縫合處已經開始愈合,隻是周圍還有些紅腫。
“恢複得還好,”
她輕聲說著,拿起沾了消毒藥水的棉簽,狀似無意地、輕輕在那處紅腫的邊緣按了一下,“就是這裡還有些腫,是不是……沈先生和周先生來得太勤,總惹您動氣,不利於傷口愈合呀?”
她的力道很輕,與其說是按壓,不如說更像是羽毛拂過。
但落在正處於敏感和煩躁中的張彥鈞身上,這點細微的刺痛感和她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話語,瞬間就像點燃了引線。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倏地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瞪向她,語氣危險:“沐兮,你故意的?”
沐兮立刻垂下眼睫,露出一副受了驚嚇、楚楚可憐的模樣,手下動作卻不停,繼續給他上藥:“我……我沒有。我隻是擔心少帥的身體……您要是生氣,我就不說了……”
那語氣,委屈得能掐出水。
張彥鈞看著她那低眉順眼、卻分明在偷偷挑釁的樣子,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他能對她怎麼樣?
打不得罵不得,明明知道她這話裡帶著小鉤子,偏偏她還擺出這副全是為你好的無辜嘴臉!
他氣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最終,隻能狠狠瞪了她一眼,從牙縫裡擠出一句:“……閉嘴,換你的藥!”
語氣凶巴巴,卻並沒有真的發作。
沐兮心下暗笑,果然。
他這火氣,從來不是衝著她來的,至少主要不是。
他氣的是沈知意和周複明那無休止的窺探和覬覦,氣的是那兩人把他當傻子一樣演戲試探,而她,不過是恰好戳中了他憋悶的痛點,成了他無處發泄的怒火的一個小小出口——一個他允許存在的、無關痛癢的出口。
她不再說話,專心替他清洗、上藥、重新包紮。動作細致溫柔,指尖偶爾不可避免地劃過他背部堅實的肌肉。
張彥鈞緊繃的身體,在她的動作下,竟慢慢地、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一絲。
他能感受到她指尖微涼的柔軟,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雅的馨香,混合著藥水的味道。
那點因外人而起的暴戾和煩躁,奇異地被身後這細微的觸碰一點點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