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散發著足以讓常人瞬間昏迷的恐怖惡臭的汙水,如同等待已久的沼澤巨口,瞬間淹沒了蘇沉舟和金不換的腰部。巨大的衝擊力和冰冷的觸感讓兩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金不換更是直接“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儘管胃裡早已空空如也,隻剩下酸水和劇烈的抽搐。
絕對的黑暗籠罩四周,隻有金不換機械臂上自帶的微型探照燈,射出一道微弱而顫抖的光柱,勉強切割開這令人窒息的混沌。光柱所及,是布滿厚重油汙、鏽蝕瘤塊和不明粘稠物的管道內壁,汙水表麵漂浮著各種難以名狀的垃圾和絮狀物,顏色詭異,散發出更濃烈的惡臭。空氣稀薄,充滿了甲烷、硫化氫和其他腐化物揮發產生的有毒氣體,刺得人眼睛灼痛,呼吸道火辣辣地疼。
“咳咳!嘔——咳咳…”金不換的嘔吐和咳嗽聲在巨大、空曠的管道中引發陣陣回音,顯得格外淒慘和絕望。他的臉在微光下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綠色。
蘇沉舟強行封閉了部分嗅覺,左眼幽藍魂火穩定燃燒,提供了遠超常人的黑暗視覺。然而,汙蝕右眼帶來的幻視在此地變本加厲——腳下冰冷的汙水仿佛變成了蠕動溫熱的血肉泥潭,不時有蒼白的手臂或扭曲的麵孔從中浮起又破碎;管道壁時而軟化、延伸,如同巨大生物的腸道般緩慢蠕動,分泌出粘液;時而又硬化、凸起,浮現出青帝盟死衛那蒼白冰冷的骨甲紋路,仿佛下一秒就會有骨刺從中爆射而出。他必須分出相當一部分心神,如同在驚濤駭浪中駕馭小舟,死死錨定現實,壓抑住體內因環境刺激而愈發躁動的噬血藤和冰魄魔杉。
噬血藤悄然從袖口探出,如同幾條靈敏而堅韌的暗金觸手,纏繞住管道內壁的凸起或鏽蝕的鋼筋,艱難地穩定住兩人在湍急汙水中的身形。
“地圖!”蘇沉舟的聲音在空曠、回蕩的管道中顯得異常清晰,壓過了汩汩的水流聲和金不換的乾嘔聲。
金不換手忙腳亂,好幾次差點讓那塊珍貴的金屬板脫手滑落汙水中,最終死死抓住,借著微光辨認著上麵閃爍不定、複雜無比的線路。“向…向左,主管道,大概三百米…第三個溢流閥…”他的聲音因為寒冷、恐懼和惡心而斷斷續續,顫抖不止。
接下來的路程,是一場在汙穢與黑暗中進行的漫長噩夢。他們在齊腰深、冰冷刺骨的惡臭積水中艱難跋涉,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軟爛滑膩的腐敗物或者堅硬硌腳的廢棄零件上。水流的力量不時衝擊著他們,需要耗費巨大體力才能保持平衡和前進方向。汙蝕的侵蝕在這種絕望、陰冷、充滿負麵能量的環境中似乎悄然加速,蘇沉舟感到右臉頰的藤紋隱隱發脹,傳來細微的刺痛和麻癢,一種冰冷的、想要將周圍一切生機乃至靈魂都吞噬殆儘的純粹惡意,不斷衝擊著他的理智堤防。他不得不持續催動承天火種,那一點幽藍魂光在丹田內艱難地抵抗著紫灰色的侵蝕,維持著他最後的清明。
寂靜中,隻有水流聲、他們的涉水聲和粗重呼吸聲回蕩。這種絕對的壓抑和未知,最能摧垮人的意誌。
行至一段相對狹窄的管段時,危機驟然而至。水中傳來一陣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快速接近。金不換的探照燈光柱慌亂地掃向水麵,隻見一片黑影如同離弦之箭般從汙水深處竄來——那是十幾條因重度汙染而變異的生物,形似放大無數倍的水蛭,體表覆蓋著惡心的膿皰,頭部是布滿螺旋利齒的吸盤口器,散發著濃鬱的負麵能量波動。
“啊——!!”金不換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就想啟動手臂上可憐的武器模塊。
“彆動!”蘇沉舟低喝一聲,阻止了他的打草驚蛇。電光石火間,他已然做出判斷。硬碰硬會耗費靈能,動靜太大,且可能引來更多麻煩。
就在最前麵幾條變異水蛭彈射而起,張開惡心口器咬來的瞬間,蘇沉舟動了。噬血藤無聲無息地電射而出,並非直接攻擊它們堅韌的表皮,而是如同最靈巧的鞭子,精準地纏繞住它們的身體中段,猛地發力!
“嗖!嗖!嗖!”
幾條變異水蛭被巨大的力量甩得偏離方向,並非砸向管道壁,而是被精準地投擲向側前方一處管壁——那裡,有一片明顯的能量泄漏點,粗大的電纜破損外露,閃爍著危險而不穩定的幽藍電弧,發出“滋滋”的爆鳴聲!
噬血藤與潮濕的金屬管壁摩擦,濺起一溜耀眼的火星,發出令人牙酸的“滋啦”聲。
下一刻,“劈裡啪啦——!”
變異水蛭們一頭撞上高壓電弧,瞬間被恐怖的電流貫穿!它們劇烈地抽搐、扭曲,體表膿皰紛紛炸裂,發出刺鼻的蛋白質燒焦的惡臭,短短一兩秒內就變成了焦黑的殘骸,落入汙水中。
剩下的變異水蛭被這突如其來的、針對同類的精準“處刑”和恐怖下場所震懾,本能地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在水中逡巡著,不敢再上前,最終緩緩沉入了汙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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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乾淨利落,蘇沉舟甚至沒有大幅移動身體,僅僅依靠噬血藤的精準操控和對環境的利用,就化解了危機。這是他基於智慧和冷靜的破局,最大限度地保存了實力,避免了無謂的消耗和更大的動靜。
金不換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張著,都忘了合上。他看向蘇沉舟的眼神裡,恐懼中又多了一絲難以置信的敬畏。
“走。”蘇沉舟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剛才隻是拍死了幾隻蒼蠅。他率先繼續向前跋涉。
金不換如夢初醒,慌忙跟上,態度似乎恭謹了不少。
又艱難行進了許久,根據金屬板上越來越暗淡的光標指示,他們終於找到了那個所謂的“第三個溢流閥”。它巨大而古老,被厚厚的鏽垢和汙物覆蓋,幾乎與管道壁融為一體。
“就…就是這個!反向擰七圈!”金不換喘著氣說道,伸出機械手,費力地開始轉動那無比沉重的閥門。齒輪摩擦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在管道中回蕩。
蘇沉舟在一旁戒備,目光卻銳利地注意到,金不換在操作閥門時,那隻機械手的能源接口處,沾上了一點剛才在掙紮或嘔吐時濺到的、極其不起眼的暗綠色粘液。那粘液的色澤、粘稠度以及那極其微弱的、屬於工業合成物的能量殘留波動……與之前在老狗店裡注意到他腰間那個可疑零件上的殘留物,以及老狗義肢上某些難以清洗的縫隙裡的痕跡,幾乎一模一樣!
那是青帝盟低級後勤人員常用的一種特種潤滑冷卻劑的獨特殘留!絕非普通流亡械師會接觸和使用的東西!
幾乎是同時,汙蝕帶來的幻視再次閃現,雖然模糊卻帶著強烈的警示意味:黑暗中,金不換悄然背轉身,從工具袋深處取出另一個造型精巧的微型通訊器,屏幕上幽光一閃,掠過的是青帝盟內部才使用的加密識彆碼波形……
就在這時,閥門終於被擰動了七圈。一陣沉悶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機括聲響起,旁邊一處原本看起來嚴絲合縫的管壁,緩緩滑開一個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更加狹窄肮臟的洞口,裡麵散發出更濃重的陳腐氣息。
“打開了!就是這裡!穿過去就能繞過第一個巡邏點!”金不換的聲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和邀功般的喜悅。
蘇沉舟卻忽然抬手,阻止了他立刻鑽進去的動作。
“你之前說,你是鋼鐵城的流亡械師?”蘇沉舟的聲音在狹窄、充滿回音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平靜,聽不出絲毫情緒,左眼的幽藍魂火如同冰錐般鎖定金不換。
金不換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喜悅瞬間凍結,緩緩轉過身,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是啊,蘇兄,怎麼了?快走吧,這裡總覺得不太安全…”他的眼神開始躲閃。
“青帝盟後勤部第三維護小組的人,也會‘流亡’到這種地方,並且恰好知道通往萬藥穀秘密觀察站的廢棄通道?”蘇沉舟的語氣平淡,卻字字如刀,精準地剖開了對方的偽裝。他看到了對方眼中無法掩飾的驚慌和驟然加劇的心虛。
底線抉擇瞬間擺在了蘇沉舟麵前。是立刻動手,以絕後患?這個念頭一起,右眼的紫毒便興奮地跳躍,汙蝕的冰冷殺意如同毒蛇般嘶鳴,誘惑著他進行最簡單直接的處理——吞噬,或者毀滅。
但是,殺意僅僅升起一瞬,又被強行壓下。他想起了這一路,此人雖然可疑,甚至可能已經通風報信,但也確實多次指引方向,並未直接發動攻擊或加害。更重要的是,他對第七區乃至鋼鐵城的了解,以及手中可能掌握的更多信息,目前仍有價值。此刻殺他,固然簡單,卻也可能斷送重要的線索,並徹底暴露自身位置。
汙蝕帶來的冰冷殺念與內心深處某種不願濫殺、權衡利弊後的理智激烈衝突。最終,他冷冷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你,走前麵。不要做任何多餘的動作,不要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音。”
這是警告,也是給予的最後一次機會。他選擇暫時不殺,並非婦人之仁,而是基於價值的考量,同時也想看看,這條線後麵,究竟能牽出什麼。這是他在自身底線不濫殺可能無辜或有苦衷者)與現實需求獲取信息抵達目標)之間做出的抉擇。
金不換如蒙大赦,又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臉色慘白,冷汗淋漓,顫抖著,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進了那條黑暗的維護通道,不敢有絲毫遲疑。蘇沉舟緊隨其後,噬血藤在黑暗中無聲地蔓延開來,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尖端始終遙指著金不換的後心,隨時準備應對任何可能的背叛。
爬行在絕對狹窄和黑暗的空間裡,壓抑的沉默幾乎令人瘋狂。隻有身體摩擦粗糙金屬壁的沙沙聲和兩人壓抑的呼吸聲。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隱約傳來機械運轉的低沉轟鳴和更加清晰的、經過擴音器放大的、冰冷刻板的人聲——他們正在接近某個巡邏點或機械教會的聚集區。
突然,爬在前麵的金不換身體猛地一僵,徹底停了下來。他極度恐懼地、用氣聲嘶啞地說道:“…前…前麵…‘清道夫’!不止一台!而且…聲音不對…不是常規巡邏隊!是機械教會的懲戒小隊!他們…他們在用設備掃描通道!!”
蘇沉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後有追兵可能循跡而來,前有強大的自動機械和精銳敵人堵截,身邊還有一個剛剛被揭穿、隨時可能爆炸的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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