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掌勁來得好生霸道,正正拍在那隻雙刀傀儡軀體。傀儡如被巨錘砸中,“喀喇”一聲,鐵皮外殼竟生生凹下一塊,整具身子如出膛炮彈倒飛出去,撞得身後整排傀儡串珠般成列砸向側麵那麵丈許寬的牛皮大鼓。
“咣——”
一聲巨響震得戲台木架嗡嗡作響,鼓身應聲裂開數道縫隙,整排傀儡疊作一團,竟似鐘杵撞鐘般死死嵌在鼓上,關節處的鐵皮互相摩擦,發出刺耳的“咯吱”聲。
唐迎猛回頭,隻見張如晦站在戲台中央,一手緊緊捂住胸口,另一手前推未收,袍袖兀自獵獵抖動。他臉色蒼白如紙,唇瓣乾裂,胸口起伏得如同風箱,顯是這一掌耗力甚巨,已牽動內傷。他目光掃向台下,卻見張生早已麵朝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那排傀儡仍在鼓上掙紮扭動,鐵爪亂抓欲脫。如晦眉頭一挑,腳尖在戲台板上一撚,一杆掉落的長槍“噌”地跳起,他順勢一腳踢在槍尾。長槍如離弦之箭,帶著破空銳嘯,“噗噗噗”連串悶響,竟將掙紮欲起的傀儡串成一串,槍尖深深釘入鼓身木架,槍尾猶自震顫不已,再無一隻傀儡能動彈分毫。
如晦這才鬆了口氣,身子一晃,險些栽倒,忙用僅剩的力氣扶住身旁一根立柱,喉間湧上一陣腥甜,強自咽了下去。
那閻王整了整冠冕,持筆走向唐迎,戲腔陰森:“陽壽儘矣,本王勾你生死簿,判你永世不得超生!”說罷揮筆,一道墨跡如利刃般射來。
如晦掙紮著撲上,單手欲攔,誰知那墨跡落在他雪白道袍上,竟隻是一灘汙痕。“你敢戲耍貧道?”如晦氣上心頭。
“大師兄!”依依一聲急呼,聲嘶力竭,帶著三分驚惶七分急切。
如晦聞聲猛回頭,目光剛掃到張生身影,小腹已被一股巨力撞上——張生不知何時竟已躍起,右腳如鋼鞭般抽出,冷不防踢在他下顎之上!
“喀嚓”一聲脆響,如晦隻覺滿口牙齒劇痛,眼前金星亂迸,腦髓仿佛都要震得從頂門竄出。他萬沒料到張生中了自己數掌竟還能動彈,眨眼身子已然重重地砸在戲台地板上,一口鮮血險些噴出,全憑一股硬氣又強行咽了回去。
如晦正欲撐身站起,頸後已感到一陣寒意——那閻王扮相的人影不知何時欺近,判官筆筆尖冰涼,正抵在他胸口,筆鋒微沉,已壓得他內息滯澀。與此同時,張生折扇“唰”地展開,扇骨邊緣的鐵刃旋出半寸寒光,帶著勁風直割他頸側喉管,刃口映著燈火,亮得刺眼。
唐迎在旁看得目眥欲裂,雙臂猛力掙動,想掙脫傀儡鐵爪——那傀儡卻似有靈性,鐵腕越收越緊,勒得他臂骨生疼,經脈欲斷,隻能眼睜睜看著如晦危在旦夕。
“休傷我師兄!”依依怒喝,猛地振腕,將手中撿起的護衛長劍擲出。她正與那白衣女子纏鬥,此刻不顧自身門戶大開,硬生生逼退對手,劍勢急如星火,直取張生後心。
可終究慢了一線,飛劍忽被一樂師持蕭擊落。
張生的折扇已離如晦脖頸不足三寸,鐵刃上的寒氣已刺得他肌膚發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張生的手腕陡地僵住。
他喉間發出“嗬嗬”兩聲,臉色驟變,猛地張口,一大口鮮血如噴泉般噴出,濺得戲台板上點點猩紅。低頭看去,如晦居然左手食中二指疾如電閃,已點中張生小腹“氣海穴”。
“生兒!”台下傳來一聲淒厲呼喊。那老嫗不知何時已殺退數名禁軍護衛,白發飛舞如狂草,身形如梟鳥般掠上戲台,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張生。
如晦得此空隙,鐵掌翻出,“啪”地拍在判官筆杆上。隨即抽身借勢一個鯉魚打挺,穩穩站定,胸口卻仍如被巨石碾過,疼得他麵容稍有扭曲。
此時台下早已屍橫遍野。戲班眾人悍勇異常,朝廷護衛雖眾,卻被他們殺得屍首遍地,隻剩寥寥三五人退守角落,而那三位大人已被悄然送入人群抹去了蹤影。
不遠處混亂的人潮終於快被疏散,禁軍主力舉著火把如長龍般圍攏過來,吆喝聲、甲胄碰撞聲混作一團。
戲班餘下人等見狀,紛紛縱身躍上戲台。那吹簫的樂手最是詭異,竹蕭一揚,點出數道勁氣,精準無比地封了張生周身大穴,顯是怕他再動。依依也已掠上台來,與如晦背靠背而立,抄起劍橫在身前,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對麵眾人,劍上紅穗隨著她的喘息輕輕顫動。
雙方對峙,戲台板上的鮮血在燈火下泛著暗紅光澤,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鐵,一動便是雷霆。
那老嫗扶住張生,抬頭時眼中已燃著凶光,聲音沙啞如磨鐵:“孩子們,時辰不多了!禁軍主力一到,誰也走不了!速速先宰了這三個牛鼻子,隨我撤!”
如晦額頭冷汗涔涔,濕透了鬢角。他偷眼打量對麵——那花旦袖中隱隱露出帶刃的軟鞭,老者拐杖頭的尖刃閃著幽藍,連那個樂師都握著藏鋒的樂器,個個氣息沉凝,顯是身懷絕技。他自己方才硬接張生一腳,內息早已紊亂;依依雖勇,卻也纏鬥多時,呼吸漸促;唐迎仍被傀儡鉗製,一時脫不得身。
這般局勢,縱是神仙難救。如晦隻覺掌心已全是冷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生平第一次,他在人前生出了難以抑製的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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